从那日起,九门便四分五裂,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逃,都在寻找可以出去的路,寻找着破局救赎之路……
霍家与解家北上去了关中京内,霍仙姑以己身为代价,让霍家与解家在关中得到庇护,两家互相扶持得以暂存缓息。
半截李带着他的嫂嫂,带着残存的李家躲去了西北,进入那大漠荒原,想要避开这时代卷起的骇人风暴……
陈皮阿四逃进了荒山野岭,吴老狗逃去了杭州避难,黑背老六惨死……
如今这偌大的长硰城,曾经辉煌传奇的九门,只剩下张启山,二月红与齐铁嘴。
仅剩他们三人还留在这暴风中心,苦苦支撑……
然而,张启山知道,齐铁嘴也是要离去的,时机,时机!
他们都在等一个时机!
二月红不走,是因为他的夫人下葬在这,是因为他已然了无牵挂,他与丫头的三个儿子早已跟随张日山早早逃离了这座城……
这座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被卷入时代洪流的漩涡,成为这个动乱年代不甘被命运捉弄却又无法挣脱禁锢的可悲之人。
最终的最终,他们的痕迹终将被这个时代的铁轨碾平,再无人能完全拼凑他们的事迹……
张启山站在背光处,他的眸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他好似在沉思,也好似在出神,他看着桌面上摆开的北部地图,那是一片荒漠,一片毫无生机的荒漠。
他像一座岌岌可危的高山,身上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容不得他有半分差错,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藏于心,记于脑,万千透明丝线相连,所有的棋局,最终的落子都会在这片荒漠之上……
迎来终结。
书房外响起逐渐靠近的啪嗒脚步声,那是一种极为鲜活的声音。
这种鲜活,让张启山从脑海里的那片荒漠中脱身,他叹罢一声,转身,透过窗向高天望去,微寒的风吹拂着他的细碎额发,他眯起眼睛,薄唇微勾,继而又想着,他必须在这些棋局中要给少年留下一条后路,留下一条活路,一条没有寒刀霜剑的活路……
江落脚下踩着地板,伴随着啪唧啪唧的声音,跑了进来,他的脸蛋浮上一层白桃尖尖上的淡粉,他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糖蒸酥酪,像献宝般捧到他敬爱之人面前。
张启山在少年进来的刹那,就将一切沉重隐藏,他垂眸温和看着少年可爱纯真的模样,看到他浓白的指尖被热气烫得发红,赶紧接过这碗明显刚盛出来的酥酪放到一旁,握住少年的手,轻抚他被烫红的指尖,眉宇微皱:“怎么不等放凉了再端?再者让下人给你拿个托盘也好……”
江落一双灰紫色圆眸,水灵灵的,鲜润润的,他的视线牢牢地落在佛爷的脸庞上,就像一只热切的小狗,享受着主人的关心,屁股后的小尾巴都摇出了个旋儿。
他欢快道:“因为乖乖想与佛爷一起吃,乖乖等不急了……”
这糖蒸酥酪本是应该放凉定型,再淋上一层桂花蜜的,可江落就是等不及了,不想与佛爷多分开,哪怕是一秒钟……
张启山仔细瞧了瞧少年熏红的指尖,确定没有烫伤后,眼底浮现出浅浅的无奈,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脸蛋,声音沉柔:“好,跟乖乖一起吃。”
他随手拎起一旁的椅子放到身旁,本意是想让少年坐在他的身旁的,结果没想到他刚一落座,少年就跟个灵巧的猫崽子一样,钻进他的怀里,双臂攀在他的肩上,仰头露出的纯真脸蛋上浮现出一层娇俏的小得意。
这让张启山有微微的怔然,随即嘴角竟也浮现出柔软的笑意,宠着少年,任由少年挂在他身上。
他端起那碗热烫的糖蒸酥酪,用陶瓷小勺舀了一口,放到嘴边细细吹着,到了能够入口的温度后,这才递到少年唇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