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无论伟大或是平凡,高贵或是卑贱,总会有一次,为某人而忘记自己是谁,尽管他拼命地提醒自己——爱新觉罗玄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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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五月,天便闷热起来,闷得人透不过气,乾清宫换了湘妃竹帘子,守门的小太监只觉脖颈子里尽是汗,顺着后脊梁流到后脚跟去,那乌底软靴里也净是湿湿的汗水。
远远瞧见一个赭石色太监服侍的人过来,那小内侍忙迎上去道:“李公公回来了,那位爷可好些了?皇上再三催问呢。”
李德全知道提废太子便是忌讳,只道:“武御医说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肝郁化火,武御医一时不便离开,咱家先来禀报万岁爷。”说着挑了帘子进去。
他们口中的这位爷就是废太子胤礽,胤礽的生母仁孝皇后是皇帝的发妻,夫妻相敬如宾,又因诞育皇嗣难产而亡,故而皇帝对皇太子一直是且爱且疚,一直深信不疑,宠爱有加,直到南巡至济南,恰好获悉胤礽身边的心腹与索额图传信,皇帝见那些人形容猥琐,想起传闻皇太子常与些戏子狎戏,只恐太子被教唆坏了,便叫人训诫拷问,谁知供词内容,大为惊骇。
李德全当时随侍在侧,不知那供词上究竟何事,只知皇帝面色铁青,下命人整顿毓庆宫的下人,却又顺藤摸瓜,迁出许多人来,包括青羊宫的老道。
由这个线索又翻出当年旧案,得知夭折的六皇子胤祚是索额图自导自演,甚至连贵妃的死因都隐隐指向索额图和平妃。
平妃在还是颖贵人的时候就没了,皇帝因温僖贵妃的事一直迁怒于她,以为是她气病了温僖贵妃,故而对她的死也毫不在意,只因皇太子上奏折为颖贵人请封,皇帝才下旨追封为平妃,瞧在仁孝皇后面上赏个体面罢了。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事情既然起了头,自然一直翻查下去。
皇帝毕竟是信任索额图的,直到证据确凿,才相信是索额图害死了他的悦儿。就连当初南巡时贵妃失踪被劫杀都隐隐出自索额图的手笔。
索额图效忠皇帝时,皇帝尚位于鳌拜掌控之下,君臣之间信任非比寻常。
想必是因伤心,皇帝一夜未眠,翌日下旨命将索额图拘禁,李德全仍记得皇帝咬牙切齿说出‘索额图诚乃大清第一罪人’这话时面上的怒火和恨意。
索额图曾数次请人带话给皇帝,并拿出了证据,证明当初仁孝皇后的难产与孝昭皇后脱不开干系,皇帝默然许久,原宥了太子,却依旧处置了索额图。
索额图请求面圣,皇帝却连看他一眼都不愿。
而李德全隐约听说,索额图大喊冤枉,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扶保皇太子,亦是忠于大清,求皇帝念在他往日的功劳上允他回东北老家种田打猎。
皇帝待人大多宽容,这一次却连犹豫都没有一下,决然地将索额图生前功绩悉数剥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桩签订‘尼布楚条约’这一件。
温僖贵妃因膈噎之疾而亡,临终前吃不下一口饭去,皇帝下令不许给索额图一口饭吃,他是要让索额图尝尝当年温僖贵妃所受的苦。
皇帝一向仁慈,此举何等残忍,满朝皆惊,也因此在父子之间画下鸿沟。
皇太子之后开始收敛性情,以往皇太子何等骄傲,虽则不大讲排场,可说出的话谁也不敢违背,仿若圣命。
当初温僖贵妃过世,皇帝不舍爱妃,将其安置在暂安奉殿孝庄文皇后灵侧,想来日后另做打算,故而一直不提下葬之事。
皇太子却未禀报皇父,趁皇帝出巡之时,将温僖贵妃给下葬了,安葬位置也不太尊贵,与早年亡世的慧妃并列。
皇帝知道后心中虽难过,却因皇太子句句‘祖宗家法’‘大清风水’还有他那枉死的额娘而动摇。
多少年来,只要皇太子一提仁孝皇后,皇帝总会心生愧意,多加忍耐,这一次也不例外。
想来坐吃山空,总有穷尽,仁孝皇后用多了,反倒让皇帝对发妻情分发生了变化,皇帝虽并未动皇太子,可这疑心却是免不了的。
以往皇帝出巡,总是预留太子在京监国,处置索额图后,皇帝出巡,改命诸皇子轮流监国,皇太子伴驾出巡,众臣私下里议论,皇帝将太子带在身边是防他造反。
皇太子那样聪明的人,自然也察觉到皇父态度的变化,每每因此事惴惴不安,觉得皇帝看他的神色透着坚冰般的冷意,禁不住身边人撺掇,试图先行发难。
岂不知八阿哥早盯住了寻他的把柄,当年那哈哈珠子露行,多半也是出于这位年少聪慧的八爷之手笔。
皇帝得知皇太子要谋反,心中登时大怒,他如何能接受他亲手养大,才华横溢,忠孝有加的皇太子背叛他?
皇帝想到一次次为了皇太子,再三委屈悦儿和胤礻我,更是后悔不已。
天子盛怒之下,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皇帝下命将胤礽拘禁,又命侍卫武格搜查毓庆宫,只又从床下暗阁中翻出好些信件呈给皇帝。
皇帝拿起那些书信时,双手禁不住颤抖,虽则纸张老旧,却都是他写给悦儿的信件,皇帝心中只若刀攒,方知当年草原之行,为何容悦迟迟没有回书,原来是被他的好儿子截留下来,他以为贵妃冷心冷情,却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