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进屋后才发现,屋里其实开着好几个灯,可灯泡像是很久未曾擦拭,表面蒙了一层灰,光线始终法透出。
“你没事吧?”她迟疑地询问。
谢唯的脸上泛着一层奇异的灰色,但眼睛明亮,胜往常:“你愿意来,我很高兴。”
简静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浓了,试探问:“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请坐,家里什么都没有。”谢唯倒了杯热水给她,但还没放到桌上,脸上便出现痛苦之色,手拿不稳杯子,摔了个粉碎。
简静这下确定他出了事,话不说扶住他:“跟我去医院。”
“不。”谢唯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静静,你听我说。”
他握住她的手,比冷静地开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简静道:“你在胡说什么。”
“这两天,我把《恶魔医生》看完了。”他答非所问,“你笔下的猎人,还在努力和他心里的怪物搏斗,可我……已经输了。”
谢唯闭上眼,又看到了处不在的黑影,它们蹲守在角落里,随时准备将他拖进深渊:“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
简静霎时恻然。
卿本佳人,奈何歧路。
“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赎罪。”她深吸口气,尝试劝说,“自首可以从轻处罚,而且,你有精神病史……”
这些天来,她反复思量,虽不忍他的遭遇,却还是希望他能够投案自首。面对罪行,逃避一时,逃不一世。
背负罪行的后半生,未必比面对法官好过。
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确实负罪难安,却走了这条路。
“不。”他笑一笑,困难却恳切地说,“我宁可用命偿还,不想让被当做杀人犯。我不能给我的老师母亲,还有一直守着我的人抹黑。”
简静顿了许久,艰难道:“邵蒙……不值得你一命换一命。”
“许吧,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能怎么办呢?”谢唯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墙,胸膛剧烈起伏,声音比之前更嘶哑,如砂纸摩擦,难听至极,“我一直在想,如果弄错了呢?”
这两天,许多去可望而不可即的邀约纷至沓来。谢唯并非圣人,曾经想过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夺回他本该拥有的东西。
然而,人命的分量远比他想象得重,压得他喘不气来。
杀人之前,他一直在想,如果借运是真的呢?这个念头折磨着他,逼迫他为自己复仇,宣泄十年来的痛苦和愤怒。
可人死后,截然相反的念头开始萌芽。
如果不是呢。
那个人是个骗子,他就是时运不济,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又怎么办?圈内不是没有这样的人,为戏痴狂一生,最后到老还是个路人。
谁能保证他谢唯不是?
“如果我杀的是一个无辜的人,怎么办?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或许,我不应该杀了他……”他像是对简静解释,像是自言自语,“你说得对,我不该这么做的。”
简静喉头梗塞,心酸难忍。
一念之差,天堂地狱。
罪孽一旦犯下,再回头之路。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以前因为失败而痛恨别人,现在又为此后悔,真是太可笑了。”谢唯叹口气,慢慢道,“假如可以重新来过,我……”
他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徐徐柔和:“我希望能像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