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声,喝。”
陈父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刻意做出父亲威严的架势,可他话里的命令意味又不言而喻,他伸手提起酒壶,亲自在空杯里满上了一杯清澈液体。
罢了,罢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有令,不得辞。
心中猜想万千,陈雁声却是将陈父第一次亲自给他斟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定定望着父亲,等候自己的发作。
他没有预料错,片刻功夫,他便已双眼生花,头昏脑涨,栽倒在了桌案上。
酒水中,的确是有古怪。
“先生,劳烦你了。”
陈父重新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点点入喉,先前面上所有复杂的神色尽皆扫荡一空,只余不悲不喜的古井无波。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床榻边的面具人,也没有投向身前的陈雁声,他的目光穿过了屋子里种种陈设,最终落在了一方小匣子上。当中,有纸,还有笔。
……
黑,很黑。
耳畔明明还能听到坊里的打更声,但眼睛里却是一片黑暗,连熟悉的斜入窗台的月光也瞧不到一星半点儿。
“爹,怎么不点灯?”
陈雁声下意识地问道,却迟迟听不到回音。
猛地,脑海里突然想起来今天下午颠覆了过去认知的所见所闻,陈雁声又一时僵住了。
过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
咯吱!
听到屋子里的木门推开,陈雁声这才感受到身前多了个人,感到了房间里的人气。只是,诡异地,是即便他分明听到了木门开闭声,视线里的黑暗也没丝毫改变,月儿就像是被恶犬吞进腹内。
苍茫大地,只剩一片黑茫茫。
“雁声,你记住,过了今晚,你就不再是陈雁声,你是李国公府的长孙李问道。你自幼母亲早逝,不被父亲重视,他更宠爱后院的妾室与你的庶弟庶妹,整个国公府与你亲近的只有五年前故去的老李国公和你的祖母。你不喜回府,长宿在学院与友人家,学院中与你交好者有……”
陈父在陈雁声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陈雁声却是听不下去了。
按陈父平淡详实的叙述,可见他查探问道,收集问道的相关资料,并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而联想今天下午的所见所闻,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可怕的猜想。
会不会……
父亲想要把他和李问道互换身份?
如果只存在于话本上的刀和人,他下午都见着了,那只出现在话本上的手段,也未必不能成为现实。
可,互换身份,又岂止是一张面皮的事?两段截然不同的过去,又如何可以相融?
陈雁声没有说话,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沉默着,直到,陈父讲述完了那长得匪夷所思的嘱咐。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家中沉默寡言,又喜好风流雅事的父亲,竟然可以说这样多的话,几乎达到了父子俩在过去十多年间对话的总和。
“为什么?”
陈父的叮嘱讲完了,陈雁声涩声道。
也不知,他问的,究竟是他为什么会不再是陈雁声而是李问道,还是,陈父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仔细想想,两者又像是一回事,但又有些似是而非。
“雁声,还记得昨天的话么?人呐,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一桩事是正经——活着!为父希望你能活着。”
陈父缓缓说道。
“那就要害了问道么?父亲,他这两日来,冒着偌大干系来替我们送吃食,你怎可……”
陈雁声的话未说完,便被陈父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