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原,刑徒军帅帐内。章邯仍在油灯下伏案处理军务。退往咸阳的井陉通道已经被魏豹拦腰截断。项羽军部分渡过漳河,前锋营拼死挡住了诸侯联军。日前,项羽采用中央突破战法,令部下蒲将军强渡三户津直接威胁章邯指挥中心所在地棘原,诸侯联军冒着弓弩营的矢石强行冲过了漳水北岸。毕竟刑徒军步卒甲胄不全,训练不足。前锋大营被楚军击破。前营三万人马被迫后撤,好在诸侯联军同样是伤亡惨重,没有追击。但是。漳河防线已经被中央突破了。中央突破成功后果是显而易见的,就是秦军东西两半直接受到被分割的危险,而且东边漳南这一半项羽已经对它形成了一翼包围,如果任由楚军继续发展东半部的秦军将被分割包围。章邯看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地图,试图找出一条回咸阳的路,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此刻已是在硬撑着,将是兵之魂魄,将心乱,则军心必乱!然而,章邯还是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双手停止颤抖,是的,他害怕了,不是怕自己的死,没有不爱惜士兵的将军,自己一个老头子,死不足惜,但是身后还有八万刑徒军的士兵在等待着,等待着与家人的团聚,他怕自己不能带着这群年轻人们活着回家,大秦最后的贵族甲士骑士尽在自己军中啊。手指停下了,污水,这是目前唯一一条退路了。若能经此地后撤,则刑徒军全军可以撤回关中,再做打算。这时,司马欣回来了。
司马欣心中忐忑不安,开口道:“老将军,你我,可能回不了家了。赵高用事于中,下无可为者。今战能胜,高必疾妒吾功;战不能胜,不免于死。愿老将军早做打算!”章邯不为所动,目光如炬:“你怎知道的?”司马欣道:“在咸阳之时,末将曾见到赵高与那刘季勾结,千真万确啊!”章邯轻轻摇头:“你从何处进入棘原基地的?”司马欣回答:“末将自污水官道进入大营!”正在这时,外面传令官进入:“报!将军,外面陈余赵军射来书信一封!”章邯接过书信: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阬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却,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约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与身伏鈇质,妻子为僇乎?”章邯低头思索,须臾,抬头,奋笔疾书道:“吾欲与将军立约!三日后,漳水岸边相见!”对传令官道:“将此信送入项羽军中!”司马欣道:“末将告辞!”章邯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摆了摆手,示意司马欣退出。片刻后,章邯睁眼,身上气势宛如猛虎下山。“来人!宣王凌进账!”
还是熟悉的脚步声,只是,这声音变得异常沉重。无他,心事太重。王凌进账,抱拳行礼道:“将军有何吩咐?”章邯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去知会各个军营,明日起做好撤退准备。后天,后营和你九原轻骑先行通过污水然后设伏,待前营通过,若三日不见盗军追击,则火速后撤。回咸阳!”此时,漳水南岸,楚军幕府。章邯把玩着王离得佩剑,在灯光下仔细得擦拭着锋利的剑刃,修长的剑身。心中不时回想着那高昂得头颅,以及,那双至死都没有闭上得双眼。长剑退回剑鞘,项羽又抓起了身旁得干将之雄戟,手一碰到冰冷的戟刃就缩了回来,不知为何,自从用这柄干将之雄戟驰骋疆场,突袭王离幕府之后,每次握住戟身之时都会有一种破坏得欲望,那天自己本不想杀死王离,手却不受控制得扬起。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呼喊着,逆我者皆当死去!幕府大门突然被人打开。来者是范增。
面露喜色的范增大步走到帅案前,激动的变了声调:“羽儿,曹咎来信,反间计已成,秦军章邯部谈判是假,刑徒军将沿污水撤退!”项羽并不感到十分喜悦,那声羽儿莫名的让他不舒服,似乎有人用针在他心头刺了一下。项羽头也不抬的来了一句:“亚父,我已经是诸侯上将军了,叫我上将军即可!”范增老脸胀的通红,随即脸色发青,头也不回的迈出了这座空荡荡的幕府。
三日后,漳水边,章邯仗剑站在一辆指挥车上,河对岸,项羽骑着乌骓手持长戟立马河岸。两个人对视着,目光碰撞,火花四射。项羽先开口了:“老将军,时间紧迫,请开口吧!”章邯冷冷对答:“时无英雄,使你小子成名!”“小子!”项羽心中暗骂一声老贼。项羽朗声道:“章邯老儿,不必强装,你刑徒军退路已断,插翅难逃。虽有敖仓之粮草,然军械不足,士气低迷。说实话,老将军你用一群刑徒和少数老卒顶住我军数次突击,实属不易。”章邯待要开口,忽见对岸一员骑士飞马赶到项羽身边,骑士手中的包袱,在不断的往地上滴着红色的……血。项羽打开包袱看了一眼,仰天大笑:“老将军这金蝉脱壳之计甚妙,可惜……亚父早已看破!你看这是何物?”右手长戟挑起了那包袱中的物品,一阵寒风吹过,绣着王字的千夫长将旗随风展开,浓重的血腥气弥漫着,一面在风中滴血的秦军将旗。章邯心中惊雷炸起!王字!王离乃九原军团总帅,决计不会使用这千夫长将旗,看着这血迹,当在一日之前。难道是?项羽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重重地锤在了章邯心头:“你派出去的伏兵在污水上被我部将桓楚,龙且伏击,走脱一个骑士千人队,却留下了老将军后营和足足二万匹战马!”项羽顿了顿,又给了章邯心头重重一击:“带队的小子被钟离将军一箭射落,生死不明!”章邯呆坐在指挥车上,目送着离去的项羽,这时,一群骑士飞马赶到,领头者跌跌撞撞的下马,黑色的战甲被血染红了,一路走来,地上多了一条细长的血线。来人正是本应在污水设伏的王凌,只是,他的肩膀插着一支羽箭,伤口极深,王凌单膝下跪:“罪将王凌,战败,请老将军责罚!”明明痛的声音发颤,脸色苍白,却要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章邯闭目:“为何战败?”他也累了,没有力气再说多余的话。王凌刚要回答,却觉得身上好冷,抑制不住的疲倦感袭来,最后的印象是一群兄弟们围上抱住自己,沉重的眼皮合上了,这是个噩梦吗?醒来以后应该不会这样痛了吧?黑暗,潮水般涌上来,然后,世界安静了。
棘原,刑徒军幕府,章邯看着帅案上的信,听着军吏的禀报,脸上的杀气越来越浓重,司马欣留下的书信已经写明,正是他出卖了刑徒军,将九原轻骑和后营的行动告知范增,使得楚军提前设伏,刑徒军丧失了近五分之一的兵力,更失去了赖以维系棘原防线的九原轻骑。而军吏来报,漳水南岸驻防的秦军在董翳带领下和娄烦胡骑一同降了楚蛮。眼下,退不能退,战不能战,整个棘原基地已是岌岌可危。章邯拔出宝剑,一剑砍下了帅案一角:“虽有心救大秦,奈何天下人不助我!天啊!为何!”老泪纵横的老将军扔下了宝剑,趴在帅案上痛哭。四周军吏看着这个尽心尽力的老人,心中甚是酸楚,明知难以挽救烈火中的大秦江山,却拼命从自己的老命里榨出最后一丝能量来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此时此刻,两员副将的背叛彻底击碎了老人心里的梦,那个虎虎生威的将军消失了,留下的,只是梦碎的老人。
咸阳,皇族宗庙,子婴将三颗人头摆在了香案前,一边虔诚的行礼,一遍呢喃自语:“父皇,这是赵高人头,克儿亲自砍下了赵高首级,列位大臣,诸位兄弟姐们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三日前,子婴借逃出望夷宫的卫士和皇城禁卫军的力量一举铲除了赵高及其同伙,但是,本已空虚的咸阳城防却是雪上加霜,值班卫队连换岗的人手都没有。而刘邦十万楚军已经逼近蓝田要塞。整个咸阳已是危若累卵,朝野中所剩不多的大臣们各个束手无策,曾经文臣武将云集的咸阳议事堂显得空荡荡的。子婴展开手中两封书信,第一封是平盗大将军章邯上书:“今赵高当权,内有奸臣外有强敌,刑徒军已走投无路,老臣为全军将士计议,帅军降了,陛下保重。”第二封是楚匪刘邦文书:“今公已失天下,关中亦非阁下之物,公当早作打算,以免悔之莫及!”子婴念完信,惨笑道:“父皇,大秦气数尽了,咸阳血色,皇城禁卫军和宫城卫队自相残杀,军左多有死伤,八月,那刘邦攻破武关入秦。蛲关前据秦岭,后靠蒉山,地形险要,是由武关北入咸阳的最后一关。那刘邦进至蛲关,用张良之计,不用武力强攻,而在附近山头多张旗帜,以为疑兵。又故意派人采办五万多人的伙食,虚张声势,制造假象,以威慑我军。同时派人用金银财宝收买蛲关守将,邀他们联合进攻咸阳。守将该死,当守将意志动摇,防备松懈的时候,刘邦悄悄地领兵绕过蛲关,越过蒉山(今蓝田县东南),向我军背后发动突然进攻,大破我军于蓝田以南,并越过蓝田县城,连夜出击,再败我军于蓝田以北。我军军官不足,士官多死,故而军心溃散无力抵抗。现在,那刘邦已率军抵达灞上,直迫咸阳。儿臣无能,不能保大秦江山,为咸阳百姓计,儿臣,决意投降刘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