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和南京同属江南,也都属于吴语系,但无论口音还是菜式味道,都有不同。
南京人嗜好鸭子,一只鸭子在南京人的刀下,至少有一千种死法。杭州人喜欢鱼蟹的鲜味,将这些河鲜在砧板上安排得明明白白。
沐春和胡善围都喜欢蟹黄兜子这道菜,将蟹黄蟹膏剔出来,和猪膘肉混合,包在油豆皮里蒸。
胡善围能吃四个。
沐春吃了十个,还意犹未尽。好像只要专注于吃,就能把刚才雷峰塔上“又高又大”的记忆抹掉。
吃螃蟹河鲜,用清甜爽口的菊花米酒结腻去腥再好不过了,也适合胡善围这种不善饮酒的女性,堪称绝配。
明日一早就要回南京,沐春依依不舍,“要是能在杭州住一辈子不回去就好了。”
这也是胡善围前二十年仅有的几段美好时光,她说道:“我也喜欢这里,不过我在范宫正那里立了军令状,十日为期,要赶回京城交差。不如你就留在杭州,等南京风声过去,你父亲气消再回去。”
沐春连连摇头,“不行,善围姐姐都走了,我一个人在杭州怪没趣的。反正这几天该玩的地方都去过了,我跟你们一起回京城。”
胡善围问:“你不怕沐冯两家都给你气受啊?听纪纲说,你舅舅冯诚在庆功宴上把你爹给打了。”
沐春鼓掌:“打得好!打得妙!”
胡善围问:“你不怕你爹把气撒你身上?”
沐春说道:“不要紧,我一回京,就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只要娘娘发话,我爹不敢打我的。”
沐春很清楚,他如今爹爹不疼,舅舅不爱的局面,只有帝后才是他的靠山。
胡善围见她提起一团乱麻的家事,引得沐春眼底有一丝阴霾爬上来,心下觉得抱歉,于是故意扯开话题,指着蒸螃蟹和菊花酒说道:“今日多谢你的款待,请我吃饭,我就以螃蟹和菊花酒为题,写一首诗送你如何?”
沐春再次鼓掌,“妙哉,妙哉。”
胡善围想了想,从“又高又大”,“又圆又亮”上来看,沐春胸无点墨,不可以写的太复杂,得简单易懂,每个字他都认识才行,否则,他根本看不懂。
店小二取来笔墨,正要铺纸,沐春取了自己的用来装样的折扇,“善围姐姐写在这上面吧。”
这是一柄昂贵的川金扇,沐春见杭州富贵公子几乎人手一把,就为自己购置了一把——当然,也是找纪纲借的钱。
胡善围提笔写道:“无肠公子应多娇,披盔舞戟玉门箫。塞外征伐八千里,见炊卸甲访菊花。”
螃蟹无肠,所以也叫无肠公子,螃蟹有硬壳和钳子,胡善围将其比作盔甲和战戟,意思是说厉害了我的无肠公子,披着盔甲,舞动着战戟,征战八千里,在玉门关听箫声,功成退隐,见到炊烟,卸去战甲,种一亩菊花,归隐山林。
这首诗很简单,沐春一读就懂了,直道:“好诗!好诗!”
胡善围见一手打油诗就把撩得沐春开心得像个孩子,忘记烦恼,也不禁笑起来,“写的一般,你自己看就行,不要给别人瞧见。”
沐春连连点头,满口答应:“善围姐姐送给我的东西,我会好好保存,才不会给不相干的人看呢。”
结果……
入夜,沐春躺在客栈床上,抱着提诗的川金扇,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夜半,雷峰塔的钟声传来,沐春再也忍不住了,他拿着扇子,去了隔壁纪纲的房间。
纪纲是锦衣卫的人,枕头下藏刀,睡梦中感觉有人靠近,眼睛都没睁开,就拔刀翻身砍去。
“是我。”沐春连连后退。
“沐大公子?”纪纲依然警惕的握刀,“大半夜你鬼鬼祟祟来我卧室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