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寻在吏部还有公务,得了商成这边的准信,再说笑两句就告辞去了。真芗便陪着商成送他出衙门。走在半路上,真芗看左右没什么闲杂人,就问商成说:“你昨天去宰相公廨,和张相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商成说。他和真芗比较谈得来,彼此也算是了解,所以一些事也就不瞒他。“我还能说什么?也就是随口漫扯几句淡,给别人留个印象,好教那些家伙有事没事地别来烦我。我‘屹县商瞎子’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惹火了我,是要掀桌子的。”
真芗被他的话逗得噗嗤一笑。可笑容旋即就隐褪不见,小声说:“我今早去宰相公廨,就听人说是你觑破了萧坚草拟的南征方略,所以他才临时间匆匆易稿。”
“不可能!”商成一下就顿住脚步,惊诧地望着真芗。开什么玩笑!萧坚还在上京,离西南嘉州几千里地,战事也要明年夏秋天干时节才会循序展开,他现在坐在家里凭自己的臆想来拟订南征的方略,再让出征的各部按部就班地集结部署,那不是自己找死,还能是什么?因此这份方略草案根本就不能当真,必然是萧坚虚写编撰出来的东西,华而不实,目的就是为了哄骗张朴这种不谙军事的人,好让南进派信实自己,也信实征讨南诏必有一场大胜。想来杨度这些军中老将还有兵部也都清楚这一点,只是谁也不站出来点破。哪知道他误打误撞间居然就作了坏人!
他黑着面孔问真芗:“都是谁在传谣?”把他娘的!他都退让一大步了,这些人还在步步进逼,难道他们真以为他商燕山是泥捏的不成?
“已经被张相喝止了,那几个传瞎话的人也被勒令认错写伏状。”真芗说。他的声音在“瞎话”上顿了顿,显然这是张朴给谣言定下的性质。“我说这个也没其他意思,就是好奇想打听一下,你真的觑破了萧坚的方略?”
商成看了他一眼。能坐到兵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上,还有什么事情会叫真芗好奇的?不过是打着好奇的幌子来探听虚实而已。他讲了那一段事情的经过,最后苦笑着说:“这就是所谓的我‘觑破’萧老帅的方略了。我当时不是在扯闲篇么?没话找话,于是就学着萧老帅用兵的套路网,谁知道居然会说得那么准。”
真芗点点头。他信得过商成。商成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虚言作伪。只要是稍懂军事的人,就知道萧坚前头提出的那份方略纯粹是信口胡诌,纸面上看着是天花乱坠前程似锦,赵军一路的势如破竹,南诏灭国只在旦夕。可谁都明白,那是画给张朴看的。西南地形复杂,河川密布山峦纵横,在舆图上两个相邻的州县彼此间隔不过百二十里,真要走起来,两旬一月也未必能到达目的地。在这样的地方作战,想要各部齐头并进那完全就是扯淡!萧坚被求胜心切的张朴与南进派硬逼迫,不得已鼓捣出如此一份能教方家笑掉大牙的方略,结果还被商成在指手画脚之间觑破奥妙,不得不推翻了重新再搞一份……
他对商成说道:“就算是萧坚在瞎胡编,你随手就破了他的方略,这一点也足以自傲了。”
商成呵呵笑道:“萧老帅成名已久,战例也多,好些战例都是人所共知的。我刚刚当兵吃粮时是在李慎的帐下,没少听他给我们分析萧老帅战例里的胜负得失。听得久了自然也就学了一些照猫画虎的本事。真打起来肯定不行,拿出来糊弄外行,那是一唬一个准。”
真芗哈哈一笑。他当然知道商成说的外行是谁了。
说话间就到了兵部大门,商成正要拱手告辞,胳膊还没抬起来,就看见大门一侧院墙边的遮风席棚下站着三四个军官,其中一个青袍校尉盯着自己眼睛眨都不眨地看。他凝神打量两眼,一下就笑了,便对真芗说:“你别送了。我这遇见个熟人,估计还得耽搁一会。记得明天早点过来喝酒。”
真芗一笑拱手,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商成走到席棚边,笑着问:“啧啧,看看,这是谁呀?”段四也在旁边凑趣说道:“好象有点眼熟,应该是见过,就是急忙想不起来是谁了。”
皎儿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急忙先行个军礼:“大将军,真是您呀!您都是上柱国了?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怎么没在邸报上见着消息?”说着就把眼睛朝商成的身后瞅,稍稍有点失望地说,“呀,包校尉这回没随您进京?”
商成把脸一板,假作生气地说:“你就知道包校尉!”
皎儿并不怕他,笑嘻嘻地说:“那是当然了。谁让包校尉给我买银镯子,大将军却悭吝得什么钱都舍不得花。”
商成笑起来,说:“我也得有钱啊。实话和你说,我现在浑身上下是半文钱都不乘,刚才还在和兵部侍郎打饥荒,准备借几十文钱去填还房租,不然今天晚上就得睡到大街上。”
皎儿撇撇嘴,显然是不信商成的话。
商成就问她:“你在这里,你家大将军是不是也在京城?她现在在兵部衙门里?”看皎儿点头,他就猜到是怎么回事。既然萧坚早前提交的南征方略是废纸一张,那估计现在修改出来的也差不多少,都是拿来糊弄的。不过,即便是吓唬外行的东西,但兵部也要认真对待,所以就召集一批有名有姓的将军坐下来研讨。为了体现兵部的重视,就把恰巧在京的陈璞也拉过来凑数。她最适合这种会议。她是柱国,身份高,职务多,还有兵部侍郎的职衔,大小规模的战事都参加过,各种险恶环境也经历过,作为一个外行里的内行,她的话就很有参考价值。至少在外行眼里是这样。
皎儿说:“是呀。听人说这会议要开一整天。”
“我估计也得一天。”商成说。不开一整天的话,怎么体现兵部对萧坚的新方略的重视?估计陈璞应该也很高兴能够参加这种会议吧。他忍不住笑起来,就对皎儿说,“明天衙门休沐,你们大将军应该没事吧?麻烦你和她说一声,我现在调回京里了,在崇一坊弄了个住处,明天就挂匾,然后摆一溜的宴席,她要是有空的话,记得过来吃喝一顿。”说着朝另外几个陈璞的侍卫微笑着点了点头,抬臂行个军礼就预备出皇城,还没迈步,又停了下来。“看我,光记着走了,差点忘记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皎儿问道。
“是这,其实她明天不来也行。不过人不来可以,礼必须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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