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员外郎家的公子你可认得?”
掌柜和的管事对视一眼,管事低声道:“刘家……刘家公子。”
掌柜的眼底微亮,“认得认得,他去岁过年的时候,常来我们戏楼,他来听过《金锁记》,还有一出《南燕归》也十分喜欢,他还要过戏文看。”
“《南燕归》?今日可还有这出戏?”
“今日暂没了,我们的戏文都是有定例的,每月哪几日唱什么,一早便定好的,最近的《南燕归》是后日上元节晚上唱。”
傅玦沉吟片刻,“他来你们戏楼只听戏?可还有别的嗜好?”
掌柜的微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林巍忍不住道:“他可与你们班子里的戏伶们相熟?”
掌柜反应过来,先是摇头,随后道:“没见他特别喜欢谁,不过,当时他连着几日来听《南燕归》,后来要了戏文不说,还去后厢见过《南燕归》的戏伶,至于说了什么,小人便不知了。”
“当时那些人如今在何处?”
“也在戏楼里,不过如今各有各的戏搭子,拢共十来人呢,您听,当时的青衣,便是此刻唱着的这位。”
一窗之隔,外头戏台上的咿呀软语徐徐传来,掌柜的见他们凝神细听,又将轩窗推开,窗户一开,戏台上的景致便能一览无余,曲乐更为清晰,唱词乃是南音,戚浔和傅玦只能听懂个大概。
傅玦知晓要集齐当日众人多有不便,于是吩咐林巍,“你们几个跟着掌柜的去找当时的人,问问刘希当是去找他们所谓何事。”
林巍应是,跟着掌柜二人出了门,待门一关,屋内便只剩下戚浔和傅玦二人,戚浔忍不住道:“刘希喜欢那出《南燕归》,还要了戏文,若他当真与哪位戏伶相好,必定是《南燕归》中的人无疑了。”
微微一顿,她又道:“不过我看他的屋子,他本是苦学之人,当是十分想考中状元的,可考前忽然迷起听戏,似乎有些奇怪。”
傅玦道:“他家中对他给予厚望,若他不堪重压,想以此来消遣也不是不可能,且他年纪尚轻,定力不足,一二回便沉溺其中也是寻常。”
戚浔狐疑道:“听戏也会上瘾不成?”
言毕,她仔细听外间传来的唱词,傅玦见状也静听起来,只听那女声婉转娇媚,清扬悦耳,的确合了《风入松》的戏名,而细听之下,戏文文采斐然,辞藻华丽,正唱到男女情浓之时。
戚浔不由想到白日看过的戏本,戏文里的故事大多缠绵悱恻,再加上戏伶们栩栩如生的演绎,也的确会令人上瘾,她试着揣摩刘希的心思,听得更是用心。
这时,只听那男声唱到“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①”,戚浔拧眉想,这是个什么梦?
此戏文比下午看的更精致隐晦,又无上下故事,戚浔一时不明其意,一旁的傅玦略微皱了眉,这时,唱词忽而极快起来,戚浔更难听懂,直至一道宾白男声响起。
那人唱:“他待阳峰上云腾雨致,怎生巫峡内露结为霜②……”
戚浔听清了,却不知“阳峰”“巫峡”在大周何处,只听见云雨霜露之词,她秀眉越皱越紧,心道难怪刘希要看戏文,若不看戏文,这如何听得懂?
她正苦恼,却察觉傅玦望着她,她看过去,见傅玦神色亦是古怪,她料想着傅玦也不曾听懂,于是捧场道:“果真文辞引人,唱腔亦好,这戏里公子小姐好生惬意。”
好生惬意……
傅玦面颊僵住,“你,听懂了?”
戚浔扬唇,机灵的道:“她二人游山玩水,在山上赏云遇雨,在峡江上见秋露结霜,可谓天作之合的神仙眷侣,可是此意?”
傅玦本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忽然就落了地,差点令他岔了一口气,他心底暗叹一声道:“正是此意,想不到……你倒是内行。”
戚浔笑意更明灿,“世子谬赞,这些戏文话本,不过都说些风花雪月男女之情罢了。”
她又去看戏台上的演绎,虽只能听懂一词半句,却津津有味自得其乐,傅玦五味陈杂的将目光从她面上移开,片刻后,忍不住牵了唇,很快,这点子笑意越阔越大,直令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恰逢戏台上也唱到喜乐处,堂中笑声轰然,戚浔亦绽开眉眼,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傅玦,直当他被戏文逗乐,倒也格外显得亲和许多。
待这出戏唱完了,林巍才带着几人回来,禀告道:“主子,问了,说去岁刘希一共去过后厢两次,不为别的,乃是问这《南燕归》是哪年哪月写的,又问他们在戏楼里唱了多久,还要去找当年写戏文的著作者。”
“然而这《南燕归》是数十年前便有的老戏,著作者还是南方人,并不在京城,而在这庆春楼,这出戏也唱了七八年了,他当时十分具体的问,说六年前庆春楼有没有唱这出戏,新的戏伶们不知情,他便挨个去找老戏伶们问,只等一个在庆春楼十多年的老旦确定的告诉他六年前庆春楼一直在唱这出戏之后,他才心满意足了。”
林巍越说越觉得奇怪,最后道:“而在那之后,他便再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