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公说着看了看四周,想要看看这几人有没有什么反应,或许可以为自己拉一个帮手,可惜他失望了,连带着公仪奢,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西周公不禁气势一滞。
是啊,公仪奢的女婿廉野,在军中地位不低,而那廉野,曾经只是个奴隶,连庶人的地位都不如,公仪奢要是向着自己才叫奇怪!
姬武表情有些奇怪:“西周公此来,不惜遭寒风之怒,骄阳之灼,就是为了这件事?”
西周公没想到姬武会把他描述得那么高尚,先是愣了愣,才躬身接话:“正是!”苍老的西周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姬武能感受到那脸上沟壑中藏着的沧桑,这个人,从来都不简单。
姬武摇摇头,长身而起,调整一下坐姿,又跽坐回去:“西周公此言差矣,庶人也是人,岂能区别对待?”
“庶人自然也是人,臣自然也知道王上用意,王上善举,对于收敛人心极为有利,”西周公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按照惯例,此时他应该在装模作样才对,可姬武竟然看不出哪怕一丝丝做作,只听他继续开口:“然而,相对于士人阶层有见识水准人格基础,庶人,实为不堪!”
“西周公不妨直言。”姬武没想到姬灶来这里竟然还真是要说干货,一时间竟然没准备好心态,就连刚刚默不作声的六卿,此时也对西周公之言颇为赞同,姬武也不打算继续无视西周公对此事的见解。
西周公脸色沉重:“庶人没有接受过礼仪教化,仅仅知道跟随世家步伐,按照世家意志做事,这样一群人,怎能成事,不是谁都能如同廉野司马那般受到颜氏家宰的指点,若是不改变现状,这士庶之别,必然成为洛邑一大矛盾,成为周王室最大的包袱!”
“法令还没能完全深入民心,现在看来,庶民犯错,还在等待着世家大族的惩戒,”西周公顿了顿,看看姬武认真的神态,声音变轻:“若是不能使之认知所谓活着的意义,新政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私斗、仇杀、自认侠行都在减轻着新政法令的作用!”
姬武与颜醒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个笑容,西周公有些莫名其妙,紧接着他就听到姬武承认了他的说法:“西周公所言,一人与太宰也曾考虑过,只是当初为了不耽误冬播,才将此事迤逦放下,殊不知西周公能体察地如此透彻。”
西周公还是没有表情,不悲不喜:“王上与太宰,有无定见?”
“有些想法,”姬武微微一笑,姬灶确为实事而来,他也没必要冷眼对待他:“西周公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六卿皆在,不妨议一议。”
其余几人都是点头,看向西周公的目光也有了些善意,西周公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教化民心,臣以为,以孔丘之道为善,教人向善,知晓礼节,懂得谦让,尊崇君主,是为知礼节明大义之道,还请王上参详。”
姬武听到孔丘之道四个字的时候,觉得自己要想炸毛,但他还是压抑住了这种情绪,孔子自己确实算个不错的人,但缺点也不少,至于他所力主的儒家思想系统,在原史上可谓是引领华夏两千余年之先驱。
然而,姬武并不赞同儒家教人的思想,知道点历史的人都知道,儒家治国,正面利益与负面腌臜一样多!
仁义礼教当然是深入人心,可那孔丘一句:“微管仲,吾等将披发左衽矣。”然后妓院就名正言顺成了为合理合法的营商,逼良为娼践踏人伦,以此来说,孔丘之道,似乎在申明,从政者,不需要道德?
又有那中庸之道,消磨汉民族血性,先秦两汉时,汉民族可谓是轻生死而重大义的典范,可之后是怎样的呢?汉臣张俭,清流庭柱,为宦官追杀东躲西藏,害得多少节义之士破家相容,甚至使得郡县残破,孔融之兄长为此而死,结果张俭被平反后竟没有再与那浊流对抗,而是回乡隐居了!
此等让人失望之举,何其软骨,中庸之道,造就了这等“人才”,还不说往后孔氏宗族还被屠戮汉民族的蛮夷封君升爵,助纣为虐……
当然,这是姬武从一个愤青的角度来看到的事实,目下看来,儒家的名声还不错,虽然难得大国重用,却始终在百家之中排在前几名,孔子推崇礼仪孝道的思想还是广为华夏人民所接受,毕竟,这部分是精华,而孔丘也只是儒教始祖而非儒学始祖啊!
“儒道固然好,但始终缺了些锐气,”姬龄皱着眉头,也没有第一时间否定西周公的说法:“孔丘一生游走他国方能有儒教之大成就,若是取其表义而失大义,不妥,若是按照天命之论,周室岂非又要走上老路,再者,孔丘自身遇强则弱,也并非是个好榜样啊。”
西周公依旧很坚定:“既要选择儒教之道,又岂能虎头蛇尾鼠首两端,用,则用大义,然,旧制,绝不可追!”
“臣赞同大宗伯的意见,”颜醒拢了拢袖口,让自己尽量舒适些,才又开口道:“孔子周游列国而诸国不用,自然有其原因,我周室境内法度完善,制度已然立下脚跟,只要再有三五年,儒道那些东西,于周室而言就没有大用了。”
姬武点头:“诸位可还有其他意见?”
七个人都微微垂下头颅,表示自己再没其他意见,姬武站起身来,在王座前走了两步,突然返身说道:“儒教治国或许不行,若是启蒙,教人向上或是使人通晓理解,可能还真是一门好学问,这样吧,大司徒,往他国延揽一些儒教子弟,愿来洛邑之人,薪俸从优。”
“臣谨遵王命!”王孙辄拱手应诺,这事情就算定下了,姬武拿了一些宫中的东西送给西周公,表示致谢嘉奖,然后将一群人都送出去,唯留太宰与姬龄在殿门外。
颜醒与姬龄都是皱着眉头,等另外几人的背影已经看不到,颜醒才很严肃地向姬武发问:“王上真要用儒教治国?”一边的姬龄也是一样的表情,显然都不太赞同这件事。
姬武笑着摇头:“这如何可能,儒教,真的就只拿来让小孩子启蒙罢了,让人受绳而直,还是要别的学说才行。”
“是何学说?”颜醒与姬龄齐齐发问,眼中光芒铮亮。
羡从远处跑来,在三人面前站定:“王上,门外有一老者寻来,说是找他的两个孙女。”
颜醒与姬龄顿悟,姬武笑着对他们道:“要想培养人的韧性,还是得这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