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颜柯手里的陶瓮随着姬武的这句话掉落在地,摔得七零八落,颜柯的惊讶之意不言而喻。
说得贴切点,还不如说是惊吓。
姬武苦笑一声:“你何必如此,若是想要中兴大周,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根本上改制,若是旧制不除,大周即便是强大几年,之后还是会像之前的四百年那般渐渐衰颓……”
“你想怎么改?”颜柯定了定神,并且做好被姬武再次雷到的准备。
姬武略一思考,有些沉郁道:“废除分封与宗法,中央集权。”
奴隶制,宗法制,分封制这三个制度是导致周王朝渐渐衰颓的原因,奴隶制致使人才凋零,宗法制让有才能的后代无法继承宗祧,分封制使得周王朝对其分封的臣子失去掌控力……
中央对地方掌控力极弱,没有统一的法度,没有统一的文化,文字也没有,就连语言,都会有非常大的差距。
颜柯这一次没被雷到,他已经开始急速思考这个问题,他颜家自然是不担心被姬武抛弃,毕竟自己与颜醒传达了很多善意,此时只需姬武胜过有些小动作的姬骄,颜家就会成为接下来一代的天子近臣。
姬武没管颜柯在想什么,只是自顾自在说:“西周威公姬灶掌握的土地影响甚大,必须要拿回来,往后,再也没有土地分封一事,任选官员,也需要唯才是举。”
“姬灶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颜柯提醒道。
姬武淡淡一笑:“不容易对付也要对付,这些都慢慢来罢,目前我只与你一人说过,你可以回去与太宰商议一番,你颜家,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只要放心就好。”说着姬武拿起水杯,慢慢喝了口水。
颜柯自然觉得这件事是必然,没有反驳,想了想,有些迟疑道:“族兄有件事托我嘱咐你,周王年轻时曾与家伯为你与族兄的妹妹定下一门亲事,让你准备准备。”
“噗……”姬武一杯水还没咽下去一半,全部喷在颜柯脸上。
颜柯有些郁闷的抹了把脸:“你至于么,你家泠儿算是美了吧,颜浠不差于她,你小子赚了!”
姬武还是郁闷:“这算是娃娃亲?”
“娃娃亲是什么,哦,这么理解也可以,听族兄说,那时候你才两岁而已,颜浠更是只有一岁半,对,就是娃娃亲!”颜柯一开始还不理解什么是娃娃亲,随便一想,这个说法还真贴切。
颜柯比他大四岁,已经是二十一岁的人了,姬武才十七岁,那么颜浠只有十六岁,与季泠一般年龄。
重点是,姬武没有任何反驳的权利,“娶妻之如何,必告父母”,“取妻如何,匪媒不得”,规矩就是那么严,对于娶妻一事作为当事人的姬武没有任何选择权,只能被动服从,就算自己不喜欢而周王喜欢,他也只能从命。
更不要说这种上一代人就留下的婚配了。
“罢了,不提这个,我想把造纸的事情交给你颜氏,五五分成,不知太宰会不会接受?”本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原则,姬武没有再纠结这点小事,转而回到正事之上。
颜柯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姬武:“这么好的事,你说族兄他能不答应吗?”
姬武的表情略有些尴尬:“咳,也对,同时啊,我得向太宰借点钱……”
好处给了,自然得要点东西回来,他姬武可不做赔本买卖,造纸术在这个时候出现,可是一件奇物,五五分成,他就已经许给颜氏几十万金了。
颜柯这才反应过来,王室要兼管造纸,洗盐,酿酒,人手根本找不出来,现在把盈利时间段最短的交给了颜家,姬武则可以从颜醒那里借到钱,同时还免除了造纸的成本,几乎是坐等盈利!
造纸这玩意儿,除了最开始神秘,只要被人堪破要点,就不再赚钱了,姬武打得好算计。
“那是你的事,好事我会去说,至于借钱的事,你自己去与族兄商量!”颜柯站起身来,开始往帐外走:“今夜由我值守,你回去好好休息,你一下子得罪了成氏与公仪家,若是明天回王都,有得你受的。”
“好吧……”姬武叹了一口气,本来在谈大事,硬是被颜柯的跑偏给搅和了,思量好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回邑宰府,季泠应该还在等着他吃饭。
果然,季泠还在等着他,第一次有这种家的感觉,让姬武觉得甚是温馨,前世的时候,他很小就被送进军营,直到二十多岁还没见过父母,这种场景,实属少见。
季泠将温过的饭菜放在矮几上,自己就坐在一旁,一一将饭菜拿起来闻了闻,才又放到姬武面前。
“泠儿这是在干嘛?”姬武觉得有些奇怪。
季泠微微一笑:“王孙司马说,兄长今日得罪人了,往后不知还要得罪多少人呢,以后,兄长的饮食起居,就由泠儿来做罢。”
姬武心头一暖,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在这里,除了那些没有亲人的亲卫以及没有拖累的虎岚、从小知己知彼的颜柯,他几乎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人,季泠的妥帖,让他倍感安心。
因此,姬武没有拒绝:“辛苦泠儿了。”
季泠没有说话,为他盛了一碗粥,静静看他吃完,又亲自将一切用具收了下去,姬武则是又一次坐在矮几后面写写画画。
季泠很好奇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与线条:“兄长,这是什么?”那张纸上画了一张弓,奇异的是弓身中段还有一根横梁。
“这是弩,你看,用脚踩着弓身,拉满之后扣在这机括之上,然后把弩矢放在这浅槽中,瞄准敌人,扣动下面的机括,弩矢就会像箭矢一样弹射出去。”
姬武为了让季泠明白,拿着那张纸在矮几前的空地上比划着,到最后解释的话季泠没听清,倒是动作把季泠给逗笑了。
“呵……”季泠打了个呵欠,姬武刮刮她的鼻梁,将她拦腰抱起,放在软塌之上,盖上皮裘,自己则又转过身坐在矮几旁,继续他的创作大业。
而就在这时,他身前的油灯似乎轻轻晃动了一下。
姬武没抬头,继续在桌上写写画画,声音很平淡:“阁下若是以为挂在梁上很舒服,那便继续躲着罢,若是来客,姬武备薄茶一杯,淡酒一爵,但若是来杀我,不妨先动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