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李辞说出来就像三堂会审判刑似的,成了铁罪。反而引得絮儿没理也要辩驳几分。
“噢,那你想我怎样?这一天到晚不知为谁奔波,回来还要受人家的气。罢了罢了,横竖是我自讨苦吃,反正明儿就是最后一场,去完那嘉福寺,往后打死都不替别人跑腿。没得费力不讨好,到底自家吃亏。”
一番抱怨乍听全是算计,细想都是付出。李辞心内触动,想来她一个女孩子,成日在外头跑,一时百感交集却不好表露心迹,唯恐被她拿捏。
“好好好,絮儿小姐一番苦心,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是道歉,满口敷衍的态度。
絮儿气也不是,恨也不是,往装调料的小碗抓一把盐,全撒进面里。
她闭眼撩开纱帐摆好小几,将面搁在上头,贼兮兮笑了下。转回纱帐外,自顾自打着纨扇扇风,瞧好戏的悠闲姿态。
李辞把她一看再看,这些日子她日日往外头跑,气色愈发好了。
还是头回见她不施粉黛的模样,娇妍丽质,浑然天成。
让李辞想起杜牧之的两句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秋雨淅沥,烛火昏沉,佳人倩影照画屏,轻罗小扇没扑流萤,而是扑在他心坎。
李辞心间浸了蜜似的,夹起面大咬一口,险些吐出来——
真咸!
果真是狗都不吃。
但他吃,他太饿了。正所谓“饿人”自有恶人磨,方才嫌弃贵妃的饭菜说得太过坚定,以至于不好反悔。他只好认命。
细雨稍歇,一夜无风也无梦。
次日一早,絮儿一行来到京郊的嘉福寺做布施。
这嘉福寺因为许愿灵验,又得到皇家贵戚的青睐,向来香火鼎盛。往日来往香客,大多是官贵富绅。正因如此,来此讨钱的人也多。
不过辰时末,排队的饥民已经绕了寺庙天井一大圈。各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看不出人的岁数,脸上都是污垢和感染皮肤病的烂疮疤。
“多谢女菩萨。”一个老妇人佝偻着背,哆哆嗦嗦拿着个破碗领馍馍。
絮儿有些不忍心,“老人家,你多大岁数了?”
那老人耳背,半天听不清,絮儿只好凑过去对着她耳朵喊。老人没听见,别有用心的人倒听见了。
好巧不巧,萧家姊妹来嘉福寺上香。起因是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爽,连连做噩梦。
萧云舒作为侄女又是儿媳妇,亲自到庙里来许愿祈福。
萧云画在里头听方丈讲经,萧云舒觉得没意思,自己先出来。老远看见絮儿,显出万分厌烦。
“哟!我当是叫花子,原来是齐王妃。怎么齐王妃喜欢在叫花堆儿里打转。”
絮儿猛一转身,温柔打招呼,“我们王爷替皇上祈福,在这做点布施。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别是和燕王殿下吵架了想出家。”
萧云舒气得心口起起伏伏,瞥一眼絮儿身后冒烟的粥锅。捂着鼻子,硬做出一些高贵姿态。
“布施也讲诚心,你做的这些,喂狗都不吃。”
当下引得人群窃窃私语。不少饥民面色大怒,渐渐围拢过来。萧云舒今天轻车简从,没带很多侍卫,吓得连连后退。
絮儿忙解围,对众人道:“各位,这几年闹灾的闹灾,打仗的打仗,百姓难,朝廷也难。眼下共度时艰,没有奢靡的讲究,一碗白粥,是齐王殿下代皇上的一点心意。希望大家包涵。”
说罢自己盛了一碗来喝。
人群里有些有眼力的,直呼皇上万岁,也有人呼齐王殿下千岁。
絮儿一抬手,人群就安静了。
萧云舒在旁看了连连咋舌,心想贱民就是贱民,天然能打成一片。
絮儿瞥她一眼,“燕王妃,你既得空不如一起帮忙。这边冬衣发放缺人手。”
萧云舒听见了连忙后退几步,“脏死了,谁要碰这些人的手。”
絮儿连连摇头,带不动啊带不动。你给燕王攒点民望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