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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读书人(第1页)

柳三思读万卷书,总归是要有些用途,而周彦歆却是行万里路,卫城事毕,便就带着娘子马不停蹄往金陵赶,可惜是个书生体质,再加上今年大雪千里,根本走不快,心急火燎想去金陵,在卫城之时他就满心矛盾,一个是想徐江南死,因为徐江南死了,可能他爹就会放下当年一事,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再是说道那也是无用之功,当年他离家之时,他爹作为官场不老松,眼光毒辣,当时就觉得徐暄一事有蹊跷,因为徐暄对于此事不可能没有预料,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是太过顺其自然,像徐暄这样图国的谋士,因为听过士为知己者死,就能如此安然赴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果不其然,几年之后,这事便露出了眉目,在一个就是不想徐江南死,徐江南一死,他爹的心愿就算是一场镜花水月,人生如枯木,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这是两难抉择,他爹本性还是一个读书人,就算官场腾挪辗转,也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读书人。

许清知道自己丈夫心急,一路上只是做着本分事,一场夜斗看下来,没有酣畅,只有后知后觉的后怕,她隐隐觉得面前这个瘦弱男子在预谋着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悔教夫婿觅封侯,便是这个道理,早之前她觉得他有才,不想他平凡一辈子,如今看到那般层次的东西,她才知道天外有天,江湖上听说的那些大侠御剑千里原来不是传说,尤其是知道自己并帮不上什么忙之后,大雪赶路,背上时不时虚汗一阵,人若死了,就算名声大震,别人也都会眼前说她有眼光,背后却是哀叹,一枕黄粱而已。

卫城波浪千丈,淼淼之下总算传至金陵,各家无话,陈铮端着手书在御书房一夜无话,纳兰天下入宫一夜未归,青衫草履对着这位权柄天下的共主,双手交叠插在袖内,气定神闲,等到星曦消弭,陈铮这才将手书收好,叹了口气,自嘲说道:“朕悔不听徐暄之言,当年听信那些酸儒哦话,放了卫玦一马,如今却是自食其果,如今卫家故技重施,卫老祖宗离世,卫敬入江湖,卫澈这个小子怕也不会上京了吧。”

纳兰天下闻言抬头,摇头说道:“一个计谋,用第一次的那是天才,用第二次的那是蠢材,卫家不可能不知道,卫秦应是大限所至,不是人力,卫澈他不上京,只要有些风声过去,不用圣上操心,卫家自然不复存在。”可能知道陈铮如今正在气头上,就连官场客套话纳兰也没说,直接切入主题。

陈铮闭眼点头,像是被说通,轻声说道:“他就不怕朕绝了他的念头?让卫家后继无人?”

纳兰天下将手从袖内抽出,吸了口气说道:“卫家自认理亏,这趟京城他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原因就是在赌天下未平,圣上不敢杀人,徐家子能从卫城脱逃,依纳兰所见,不见得是卫家作祟,应当是外人作怪,这些人若没有猜错,便是北齐的人。”

陈铮冷目说道:“卫家会不会跟这些人有牵连?”

纳兰摇头说道:“不至于,如今圣上经营国运二十载,用他们的话说,卫玦不会因为一个女子来跟金陵翻脸。”

陈铮冷哼一声,负手背后,冷然说道:“若是让朕知晓这背后有卫家影子,定然让他生不如死。”

纳兰轻轻闭眼,他在这时,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徐暄,当年青城山下与他彻夜长谈的年轻男子,年岁相差不多,身份却是天差地别,治国之论更是天南地北,那会他即便是不屑一顾,觉得治国如同烹小鲜,得文火慢炖,但不可置否他很欣赏徐暄的才华,尤其是如今接着他带西夏往下走的时候,愈加觉得此人与西夏来说,真是佛陀,少一个敢将天下恶名背身的徐暄,他能肯定,就算两三个纳兰天下,西夏也断不会有如此稳健局面,陈铮也不可能在短短数年之间,捞尽人心。

这是你布的局吗?

纳兰天下心中暗想,说来他也不信,有人能算到二十年后,这和仙人有何区别,不过接手了徐暄肩负的东西之后,只觉得此人比仙还仙,可若是徐暄布局,他的下一子会在哪呢,徐家子的后招又在何处,西夏朝廷的局面本就是他劳心劳力所致,却为何又要葬送,为一个成也徐暄,败也徐暄的可悲名声?还是让面前共主后悔杀你?不过这个念头仅仅是一小会,便被一个人名给代替过去,心中一笑,要不是脱不开身,他是真想去凉州桃花观看看那个人。

西夏欠徐暄的,为何你李闲秋却要替他讨还?

百舸争流,这天下才不寂寞啊。

陈铮瞧着纳兰不见悲喜的神色,心里一动,便知道他想到了何人,不过转而声音低沉的说道:“卫家剑阁当真如此神奇,让人能从六品越到九品?”

纳兰天下轻笑摇头说道:“圣上,臣是不信天下有让人武道一日千里的东西,倘若剑阁真能化腐朽为神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再者卫家到如今不也就一两个九品人物,不应该,至少卫家小子应当跃过龙门才是,圣上可等卫家小子上京,一看便知。”过了一小会,眼瞧陈铮似乎不死心,又是说道:“圣上别忘了当年李闲秋,也是一跃上过知命境界,不过下场算是悲惨,风光不在,退回七品。”

“风光不在?呵呵,他可是从朕的五千精兵当中跑了出去,可没见过比他还要风光的人了。”陈铮望向一旁紫龙香炉,点了点头,一手摸了摸背后龙椅,潇洒笑道:“北齐真是看不得朕坐在这上面啊。”

纳兰天下默不作声,卫家和徐家当年便有猫腻,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定然是牵扯到了陈铮,不然面前九五之人不会秘而不说,他不去问,不代表猜测不到,无疑是西楚王宫,金陵曾经出现过一次太医院血案,怕也是当年秘辛。

陈铮话不多说,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披上黄袍,走到纳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军中得知此事怕还需些许日子,瞒定然是瞒不过去了,那些个骁场猛将当年就只认得徐暄,若此子死了还好,不死军中得知消息少不得要翻腾一阵,若仅是上表请愿还好,若是哗变……”陈铮说道这里的时候突然顿止,声调却漫出止不住的杀气。

纳兰天下其实已经听出当中有大部分怨气是来源于自己,一个是当初算定李闲秋不死而不说,在一个便是如今徐家子从卫城脱逃,陈铮这一次没有挑明算是给了彼此台阶,真要论述,他也不甚清楚,若说一个六品的江湖人从九品的青城山掌教手上脱逃出去,他不信,放到天下人眼里也没人相信,可这个结果确确实实发生了,哪怕最后是被人渔翁劫走,若是自身不过硬,这块朽木也没人看得上,可即便意外,这份失察之罪他得担下。

好在这些年来,他帮陈铮布局不少,尤其是朝堂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活没少做,一点一滴到如今坐稳金陵,圣眷还在,陈铮不问便是如此,知道纳兰不会在此处诓骗于他,怕问出口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就像上次一般,明面上夸赞,那是因为事情并不紧要,但不代表什么时候他都愿意听真话,某些时候他还是愿意听想听的话。

人非圣贤。

纳兰天下知道同时也理解,但这依旧不是他变更的理由,就像入朝二十载,他依旧不换去身上青衫草履。

陈铮杀气横溢,怕也是算定今日子有人出头,让他看戏,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却要出头成了该死之人,实在滑稽,陈铮站在门口,望了眼远光,轻声说道:“朕听说西蜀道落了场大雪,就是不知道比不比得当年的长安啊。记得当年长安那场大雪,先皇还在,朕与徐暄就在皇城上,望着西夏山河,朕说若是有朝一日能坐镇中原,定要学大秦修上一座夏阳阁,将那些功臣名士一一刻录上去,千世留名,当初他还厚颜无耻说要上一层,说那是他徐暄的位置。

朕当时大笑,若说厚颜无耻,他定然是读书人的首位。却不曾想,西夏能有今日徐暄有八分功劳,那份天下评朕也听闻过,五州之才来说他,算是小瞧了,要是假以时日,可能就是九州之才了。不过可惜了,这些都是后话,多谈无益,当下来说,他只能是国贼余孽,朕的西夏才能挥军北上,这是朕欠他的,要还也不是如今,而是朕将西夏旗帜插在北齐最北的渔阳城上的时候。你懂了没?”

话语说完,一挥袍袖出门,纳兰天下手指交迭,脸上神色不显,知道陈铮这番话说的是事实,指鹿为马的事每朝每代都曾有过,只不过在西夏是过了点,指象为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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