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闻言点了点头,神色依旧,然后闷头扎进风沙之内。
老人走后,刘若云又想起那个背匣人见势不妙脱逃而去的画面,当时他还当是徐江南真的就此别过,别无他意,如今一看,好像是有深意,将他们刻意坑在这里,一想到这里,便牙齿痒痒,非得装什么城府样子,叫人看不真切心思。
也就是这会,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的徐江南正牵着马,站在远处,就处在黑沙暴当中,原本的良马已经惧怕到趴了下来,时不时还悲呼一声,徐江南松开缰绳,蹲了下来,替它顺了把鬃毛,其实也无济于事,一瞬间又散乱起来,可他就是做着这样无用的动作,小半个时辰之后,算是安抚住跟了自己数月的坐骑,徐江南这才站起身子,背后挂着斗笠,也是脱身而出的作态,桃木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拿了出来,立在旁边不远的距离上。
衣玦猎猎贴身,徐江南一手按在剑上,昂着头,衣角已经被飞沙穿透变得破烂不堪,人如蝼蚁却昂首望着直达天际的黑色风暴。
徐江南嘴角噙着笑,神色波澜不惊,原本他是想走的,可最后还是折返了回来,原因便是他越往边缘走,他就感觉已经踩到九品门栏的脚再往回抽,即便这只是一种飘渺的感觉,他也不想放过,自古年少多深情,可同样,年少意气足,徐江南他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怕失败,他就怕自己连试的勇气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失败。
单手握剑,背后剑匣呜咽,狂风呼面,他却觉得少有的安宁,而今他在等,在等这场沙暴的气势到达最高点,表情恬淡。
刘馨摔落在地,瞬间被吹退三五丈的距离,除了一开始的娇呼之后,却是固执的闭上了嘴,不是因为风沙,而是性子使然,她觉得刘若云的性子不再像以前那般讨喜,尤其是最后那么一句话的小家子气让他很是反感,至少这个坎,她需要时间来越过,也不知道她若是听到刘若云最后的吩咐她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不过当下也容不得她考虑,银牙咬着嘴唇苦苦坚持,就在手臂酸软觉得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道身影翻滚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臂,往前一拉,刘馨睁开眼,望见老人之后,嗫嚅喊道:“钱老。”一张口,风沙灌入,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老人没有应声,点了点头。将她拉到身旁,“抓稳了。”
也就是这会,黑沙暴急烈过境,徐江南衣袖穿孔,身体已经大半陷在沙尘当中,发丝间全是黄土泥沙,蓬乱不堪,可他心情却是开心到了极点,就像阔别多年之后,在雁北城外的十里亭跟小烟雨重逢的那般心境,也就是这时,徐江南开始动了,提剑破土而出,径直朝着黑沙暴的中心急掠过去。
入了中心,反而觉得不如外界暴烈的,他环顾了下四周,先是一脚踩在腾空的大树之上,接着一掠再上,借着各种浮木,黄瓦,点水一般腾挪而上,不知道扶摇了几千里,只觉伸手可摘星辰的时候,同时也是心跳到嗓子眼的刹那间,徐江南轻轻一笑,轻喃说道:“你也喜欢过一个人?不然为何你同我的情绪一样?”
一剑化二剑,二剑生四剑,如此反复,直到天边满是剑光的时候,徐江南往后一跃,巧也不巧的踩在一柄木剑之上,御剑而行。
嘴唇轻启。“破!”
剑光如流星一般穿梭而过,星光四野,如此破境,徐江南心情大好,再也止不住的仰天大笑,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刚过弱冠的年轻人,弱冠之年的九品宗师,放眼中原,除了那些不出世的苦行僧,又或者大隐隐于市的野狐禅道,整个江湖,说他算年轻辈的第一人不为过。
徐江南御剑而行,往前一踏,看似踩空的瞬间,脚下便会出现一柄木剑,紧接着万化千,千成百,在最后归一,朝着戈壁之北而去。
风沙骤停之后,先是老人站了起来,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就算是寻常风沙也不会如此迅捷,不过抬头一看的时候,便见到了这辈子让他难以忘却的一幕,天边万剑化一,上面似乎还有一个人。
这才是武道巅峰?老人眼眶微红,心生向往。
天下九品,御剑而行,虽说如此,整个江湖,九品的宗师人物,扳着指头数也能数的过来,而今他却见了一个,而且瞧着方向,便是朝着他们要去观火的地点,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到不了九品这个位置,但还是带着侥幸心理过来,看能不能悟出点什么。
刘馨紧接着也是站了起来,用手捂着唇,哑口无言,她听过很多关于江湖御剑而行的版本,可都不相信人能御剑而行,在她的脑海里,人的轻功能腾挪三五丈的高度已然是极限了吧。
不仅是他们,黑沙暴方圆百里,无论何处,无论适合目的往戈壁之北而行的江湖人,皆是瞧见了这么一幕,紧接着,犹如九天之上传来的笑声让他们更是心潮澎湃,原来世上真有御剑之人。
也就是众人心驰神往的时候,刘馨手捂红唇,满脸难以掩饰的滔天惊异,不仅是她,刘若云,钱老人,还有之前跟徐江南一行而往的奴仆,皆是相互对视,难以掩饰的惊讶表情,人的长相,以他们的眼力自然瞧不真切。
可这份笑声,俨然就是那个背匣男子出逃队伍时候的放肆声调。
刘若云这次才觉得真的见了鬼,失魂落魄。
也就一会,后知后觉的刘馨突然朝着已经远去的背影毫无礼仪地大叫起来,满脸欣喜。“我知道了,你肯定就是那个徐江南。”说完之后,她又突然失魂落魄了起来,到了最后,还落下一行清泪。
对啊,知道了又如何,已经后会无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