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光正好。
花期短暂的樱花此刻已经快要凋零殆尽,只剩枝头星星点点的寂寞的粉色夹杂在新抽的绿叶里,更多的粉色以一种破败的姿态浅浅覆盖在泥土表面等待着生命的轮回。
此时并未起风,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迹部看到眼前的樱树的枝桠抖了抖,如果不是空中飘了几片花瓣,他一定以为那是自己的幻想。
“万物皆有灵,年份久了的物品,使用次数很多的物品,它们的灵力就都会因为不断接触而增长起来,然后就会形成灵智,最终拥有实体。”悠走到树下,樱树的枝头窜起一缕新芽轻柔的触碰着少女伸出的手指,然后空气中从四面八方涌来点点亮光,像是萤火虫,可聚集在树干上后直接隐了进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灵力是可以发出光亮的,在眼里就像是萤火,晚上是树木吸收灵力最好的时候。”
“不可思议……”忍足此刻忍不住摘下了眼镜将其放在一边,然后又像是想到什么,拿起自己每日戴着的眼镜仔细端详起来。
“眼镜还没有灵智,你可以放心使用。”悠回过头看着拿起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的忍足,眼里像是含着淡淡的笑意。
“你们可以在走廊上来回走走看。”悠看着很快接受了眼前现象的迹部和忍足,索性靠在树下,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有些粗糙的树干,引得樱树整个都微微摇摆起来。
迹部顺着少女的意思缓缓走来木廊道上,脚下传来木板轻微的嘎吱声,原本这条道路他已经走了三年,可现在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走过的地方,木板传来了层层叠叠的响声,然后一阵阵赤色的雾气从地板的缝隙中冒了出来,聚集成一个个小团,最终集中在一起长成了一个个手指长的棕红色小妖怪。他们口中发出细小的声音,聚在一起却和地板的声响一模一样。
迹部看着满地越来越多的小妖怪包围住自己,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它们……”
“它们叫鸣屋,是人类住所中也很常见的小妖怪,喜欢藏在地板缝隙里,发出类似于人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悠一边向迹部解释,一边走到他的身边。感受到巨大灵力的吸引,红色的小妖怪们一个个向着悠的方向走动起来,迹部才得以趁着这个机会突破重重包围回到原位。
悠看着又转而包围住自己的一个个“小鸣屋”也没有任何害怕与不安,她伸出手,像是对迹部和忍足那样,从指尖溢出了更多星星点点的细碎的光芒,现在他们知道这个光芒叫“灵力”,鸣屋争先恐后的将空气中四散的光点吞进腹中,然后像是饱餐了一顿般在躺草地上满足地打了个滚,接着地上又是一阵木板发出的声音。一个个鸣屋就像是吃得很撑的小孩子,一边打着滚一边扭动着回到廊道上钻进缝隙里消失不见。
一切回归正常。
忍足拿起随身携带的眼镜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鼻梁上的眼睛,他的眼睛却是直直看着不远处站立着的少女。迹部也在等待,等着少女为眼前的一切作出解释。
悠看着目光专注的两人,将自己的身份娓娓道来:“如你们所看到的,我是阴阳师,不仅是我,还有我的父母,安倍家历代的族人。安倍晴明确实存在,安倍家有的族人选择与普通人类婚配,因此后代的阴阳师血统越来越少,灵力也越来越弱,直到完完全全被同化成一个普通人。有的人,会选择继承阴阳师的能力,与同样身有阴阳师血统的人在一起,后代也因此保持了强大的能力。”
“阴阳师选择在人群中做一个普通人,可到了妖怪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会披上狩衣与做乱的妖怪抗衡,借以维持人与妖之间的平衡。”
“所以……”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在等待着两人的回应,或者是掉头走开,或者是……接受这一切。
迹部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少女,心头像是被无形的手挤压过一般钝钝地难受,可很奇怪,他明明应该为少女的隐瞒感到愤怒与失望,可他看着面前低垂着的面庞,所有的情绪都被吹散,只剩下一种感觉──
心疼。
“快给我收起那副不华丽的表情。”迹部走上前有些粗鲁地揉着悠的脑袋,看着她的头发在自己的掌下变得凌乱才停手。悠少见地呆楞着,她四散的秀发铺洒在两肩以及脸颊边。
在悠面前,迹部从来都没有自称“本大爷”。
悠抿了抿唇,看着两人脸上一致的温柔神色,心里涨得满满的全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那种感觉叫幸福。
“给你们,不要离身。”悠给迹部和忍足一人一个御守,“里面装着我临时做的式神,它们可以感应你们周围的妖怪然后及时告诉我。”
送走了两人,悠看着安静的庭院缓缓叹了口气,樱树像是告诉她还有自己陪着似的,高大的身躯缓缓摇摆起来。
等杀生丸处理完西国的事回到安倍宅,少女已经睡下了。
他沐浴在莹白的月光下,感受着空气里少女四散后留下的灵力痕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杀生丸站在少女门前,静静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射在纸门上,听着里面浅浅的呼吸声。
世上最美好的音乐莫过于你的心跳。
就在他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衣料摩挲的声音,随即纸门被缓缓拉开,少女平和的美丽脸庞露了出来。
“杀生丸,你回来了。”
月光下,少女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明亮,杀生丸看着这双醉人的眼眸,觉得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