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腿法受阻,气势衰减,加上身在半空,不便躲闪,情急中叫一声“着”,左手一扬,飞出几丝绿影。
冲大师对“碧微箭”甚为忌惮,收拳后退,挥袖扫落松针。乐之扬趁势落地,挽起郑和连退三步,方才化解冲大师的大力,站定之时,胸中气血翻腾,腰腹以下不胜麻痹。
两人这一轮交手,变招神速,仪态潇洒,恍如蜂飞蝶舞、才一接触,忽又分开。郑和只觉风声来去,人已到了乐之扬身边,他不知发生了什么,瞪着乐之扬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刚才数息之间,自身已在鬼门关进出了几次。
舱中人各各惊奇,冲大师审视乐之扬,目光闪动,微微笑道:“道灵仙长,你也要跟我为难?”
乐之扬深吸一口气,压住胸中气血,朗声道:“大道不平有人踩,大和尚,我看不惯你的做派。”
冲大师奇道:“我什么做派?”乐之扬道:“六亲不认。”冲大师摇头道:“出家之人,无亲无故,四大皆空,既然无亲无故,又何来六亲不认?”
“好个无亲无故。”乐之扬大声说道,“换了你师父,你杀不杀他?”
冲大师一愣,摇头道:“我杀不了,家师武功远胜于我。”乐之扬哼了一声,又说:“换了你妹子呢?”冲大师双眉一跳,眼里闪过一丝怒气,继而目光收敛,微微笑道:“她已经死了。”
乐之扬道:“倘若活着呢?”冲大师摇头道:“活是活,死是死,生死大事,何来倘若?”
冲大师巧舌诡辩,任何恶行到了他嘴里都能编造出一番说辞。乐之扬口才不弱,但也颇有不及,他转念数下,看着晋王灵机一动,笑道:“若是晋王呢,误了你的事,你杀不杀他?”
晋王脸色一沉,瞥着冲大师大皱眉头。后者微微一笑,恭敬说道:“殿下与我肝胆相照,志向一同,道灵仙长,你想挑拨离间,还请换个法子。”晋王也明白乐之扬的居心,拍手道:“大师说的对。”
“也罢。”乐之扬说道,“大和尚,你歪理多多,我懒得再说,不过,郑公公我保定了。”
郑和一愣,惊讶道:“道灵仙长……”乐之扬冲他摆一摆手,示意不必多说。
冲大师注目二人,忽而摇头道,“道灵仙长,你向来倜傥潇洒,不是假忠愚孝的俗人。难道说,你也要学这个傻太监,要做劳什子忠臣孝子?”
“不错。”乐之扬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忠臣孝子再讨厌,也比你贼秃驴可爱十倍!”
这几句掷地有声,众人无不变色,竺因风作势欲上,冲大师伸手拦住他道:“道灵仙长,覆水难收,你说这话,可别后悔。”
乐之扬笑而不答,郑和忍不住凑近说道:“仙长,三保卑贱小人,死不足惜,你不必为我跟他们翻脸。”
乐之扬拍了拍他肩,笑道:“太监都不怕死,我还怕什么?”郑和愣了一下,口唇颤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冲大师叹一口气,向晋王合十道:“贫僧识人不明,误引匪类,如何处置此事,还请殿下定夺。”晋王意兴索然,挥手道:“不留后患就是。”
冲大师回过头,向乐、郑二人笑道:“既如此,贫僧得罪了!”
乐之扬一手挽住郑和,目光扫视舱内,明斗、竺因风、古严均是目光阴沉,齐齐上前一步,站住各个方位,直勾勾盯着这边。要知道,双方几度交手,乐之扬武功远远不及,偏偏屡占上风,明斗等人心中尽管不服,可也深知这小子滑溜无比、狡黠百出,故而早已收起小觑之心,此刻一旦翻脸,各各凝神运气,不发则已,发动必是雷霆一击。
乐之扬也明白这个道理,当下情形,他一人脱身也难之又难,何况此次赴约,并未携带兵器,没有宝剑在手,武功大打折扣,加上郑和这个累赘,后果不堪设想。
“大和尚。”乐之扬心念数转,朗声笑道,“我是太孙近臣,郑公公是燕王心腹,我俩死在这儿,你就不怕东窗事发么?”
冲大师见他身处绝境,气势不衰,心中微感惊讶:“这小子狡猾如狐,莫非还有后招?”一边盘算,一边笑道:“此间四面环水,杀了人向河里一丢,若要东窗事发,怕也是百年以后。”
“说得好!”乐之扬长笑一声,纵身向后一跳。在他身后不远,就是画舫窗户,此时窗开八面,远处灯火可见。
他这一招早在对手计算之内。乐之扬一动,明斗横身掠出,拦在他和窗户之间,呼呼拍出两掌,一掌击向乐之扬的左胁,一掌击向郑和的后心。
乐之扬身形一转,将郑和拉到身前,右手使一招“抚琴掌”,啪,硬接明斗一掌。若是以力较力,“鲸息功”稳占上风,然而二掌相接,乐之扬指掌向下一捺,明斗只觉手掌至肘经脉颤动,似被对方勾挑弹动,生出一股说不出的酸麻之感。
明斗在乐之扬手下屡屡吃亏,只怕中了暗算,忙将马步一沉,运气驱散异感。他这一迟疑,来不及变招追击,眼睁睁看着乐之扬借他一掌之力,飞身撞向对面窗户。
明斗心叫不好,正要追赶,忽见人影晃动,竺因风逝如轻烟,拦住乐之扬,掌如刀锋,迎面斩落。
乐之扬旋身一转,又冲向船舱正门,却见冲大师微微含笑,袖手站在门前。乐之扬似乎收脚不住,直愣愣撞向冲大师。冲大师心中惊讶,正要出手阻拦,忽听乐之扬锐声叫道:“给!”抓起郑和向前一送。
这一下十分突兀,智如冲大师也是莫名其妙,但见郑和到了面前,想也不想,右手接过,左拳猛地挥出,真力势如怒涛,向着乐之扬汹涌而出。
乐之扬使出“踏歌步”,双脚点地,旋转如飞,如天魔狂舞,似胡旋飞轮,不似生死搏斗,倒似尽情舞蹈,腰身曼妙,俯仰生情,看得众人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