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博然的手停住,考生们的心刹那间悬了起来,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刘胡子从马扎上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一个箱子旁边,低头往里看。
里面华丽的龙纹鎏着金粉,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眼的光芒,让刘胡子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我都搞不清楚了,这到底是我过寿,还是他孙博然过寿。”刘胡子冷言轻语,话里带着明显的讥讽。
无数道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孙博然,孙博然苦笑着,向师父拱手道:“是徒儿不好……”
“你不好在哪里?”刘胡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怪你当上了朝廷大官,还当了劳什子主考官,这些大的小的都要看你的脸色行事?”
他望向垃圾场外面缩得像鹌鹑一样的考生们,一指那些堆得大大小小的箱子:“老头子住锅响巷,我就问你们,锅响巷哪间屋子有这么大地方可以放这么多东西?”
“老头子一辈子住在桐和府没出去过,打的全是街里乡亲天天要用的家什,这些什么龙啊凤啊屏风啊隔扇啊,我见都没见过。送这些给我,有个卵子用?”刘胡子重重一拍岑小衣那扇屏风,下六木很轻,剧烈地摇晃了几下,险些被推倒。
考生们低着头不说话,但放眼看过去,好几个人脸上都写着“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
“你们是觉得老头子就是一个快入土的老货,又不出名,要不是仗着一个好徒弟鸡犬升天,谁知道你是谁?”刘胡子一眼看出他们的想法,说得非常刻薄。
“我呸!”刘胡子看着他们的表情,重重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像是一颗钉子扎进了土里一样,溅起了一片尘土。
“也想想你们的身份!什么徒工试,什么百工试,说到底你们都还是匠人!匠人就要有匠人的本份,做东西知道,连主家要什么都没搞清楚,做个屁的做!”
刘胡子年纪虽大,但中气十足,声音虽然像破锣一样,但重重敲响在每个人的耳边,甚至有些痛心疾首。
“问问你们自己,在听到孙博然要你们送礼的时候,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终于有个机会可以拍主考官的马屁了?终于有机会在主考官面前露露脸了?”刘胡子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问道,“还是本着一个匠人的心,好好地、踏踏实实地去做一件东西?”
考生们彻底没有了话语。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或者认同刘胡子的话,甚至有相当一部分人觉得他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主考官发话要收礼,他们这些做考生的就是人在屋檐下,当然得好好低头了。
但许问却抬起了头,紧紧地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老人,看着他痛心到扭曲的表情,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也看见了他身后孙博然蠕动的嘴唇与脸上的震动。
许问突然发现,在此之前,他的心也不是不浮躁的。
甚至因为从另一个世界获得的优势,他在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带上一些优越感,有一些居高临下的态度。
但刘胡子这几句话,却像是一记重锤,直接把他从云端砸进了地上,让他开始重新审视与思考一些东西。
“朝廷开百工试,这是好事。”刘胡子声音渐低,比之前平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