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哥儿在旁边低声道:“周大叔的长辈曾经做过行军司马手下的大工,做水车、明渠那是小事一桩,他连江上的大桥也会建。”
郭大路瞳孔一缩--行军司马?虽然他不清楚这个官职的具体职能,但是光有行军两个字在就不得了啦!
那可是古代的军队啊!
后隆村的村民,怎么会和军队有关系?
郭大路再次打量正在砍竹木的村民们,这才发现不对劲儿来,后隆村全村不分老幼都在山坡上、葛草田里忙碌,人数虽多,却井井有条。
青壮年在山上砍竹筏木,傻大个这样半大的孩子们将竹杈、树枝削去,然后将竹木顺着山势溜到山脚,早就在山下等着的妇女们一拥而上,将竹木一一截成适合的大小,旁边不知何时架起了一个炉子,几个老太太拿着烧红的小铁钎正在竹管上扎洞眼,而象大妞这样的女娃子们,则给大伙儿烧水煮红糖茶--
这个村子不简单啊!没有经过一定的训练,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配合默契的活儿来!
郭大路突然想到一个细节,他知道,在华夏的农村,经常是一村一姓,一村子里都是同一个姓的大家族,大伙儿在这片土地上祖祖辈辈生活着,村里都是亲连亲,外姓人很难融入这样的村子,勉强入户,就会受排斥。
这是由华夏农村特有的封闭性和缺少流动性造成的。
可是后隆村的村民,却什么姓都有,郭家、李家、朱家、沙家、周家--这样多的姓氏杂居在一起,可真是不合常理。
一般情况下,只有一种原因,才会造成这样的杂姓同居,那就是--这些村民都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
郭大路喜欢看网络小说,尤其是历史类的,知道古代各个朝代经常会搞一些大规模移民,有时是为了填充战乱地区人口,有时是为了安置难民,还有的是为了流放罪犯。
官府也讨厌大家族的人聚居在一起,因为这样的村子人心齐,敢于反抗官府,所谓大姓豪族就是指这样的村子,所以在移民时,会故意打乱姓氏,将不同家族不同姓氏的人安置在同一个村里,以此来降低村民的凝聚力。
后隆村的村民,来历值得一究,不过,郭大路虽然心怀疑虑,却并没有做声,他自己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怎么敢东问西问,只能以后慢慢找机会寻访真相了。
不得不承认,后隆村的村民干活那是没说的,也就半天功夫,已经有上百亩田排上了滴灌系统,用粗大的竹管一剖两半,架在田埂间,这就是明渠了,每隔一定的距离用粗木板做了个大水槽--周木匠说,如果怕木头容易烂,以后可以用陶做的水缸来代替,水槽下面的出水口用木制的三通连接着下面的竹管,鱼胶一沾,既牢固又不漏水。
郭大路还看到了周木匠所说的“自动水闸门”,其实这玩意儿非常简单,就是在闸门上挂了个小小的沙土袋,当大水槽里面的水足够多时,水槽里的水压力超过了沙土袋的重量,闸门一翻就打开了,等里面的水一流光,在沙土袋的重量牵引下,闸门又关上了。
周木匠可不懂什么水的压力,但是他用眼睛一瞄,就知道沙土袋里要装多重的沙石,才能在水槽里的水量正好滴灌一亩地时,开闸放水。
这就是古代工匠的经验主义,都是一辈一辈口耳相传,传男不传女的,但是还别说,还真管用,不服不行。
当溪边的一架水车架起,浩哥儿、傻大个爬上去用脚一阵狂踩踏板,清澈的溪水哗哗被水车车到明渠,再一一流进大水槽,随着闸门一动,哗一声灌进细竹管里,再通过小洞眼滴到葛草根下时,村民们一片欢腾。
朱老村长摸着下巴上细细的几根焦黄的胡子:“要得,要得,今儿晚上不睡了,挑灯夜战,把所有的葛草田都铺上这个滴灌!”
呵,这老儿,居然知道挑灯夜战这个词,郭大路不禁又多瞟了朱老村长一眼。
周木匠拉着郭大路,来来回回检查了一遍已经做好的部分滴灌系统,非要他指点指点还有什么错漏之处,郭大路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刚含糊夸奖了几声,突然一眼看到架在溪边的水车,目光一凝:“周大叔,这水车的轴怎么不用铁皮包上?这木轴很容易磨损的。咱们村里这近千亩葛草地,每天水车打水的量很大,这木轴一坏,可耽误大事了。”
周木匠一拍大腿:“郭家大侄子,没想到你还懂这个,没错,这轴最好用铁瓦包上,其实不仅是轴,各处钉销也该用铁,要不然,这水车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该散架喽。可问题是我手里没有这样多的铁啊,谁家里不缺铁,咱们村里还有好多户人家合用一把菜刀,我家连铁锅都没有,用的是陶罐。”
郭大路拍拍脑袋,自己又想当然了,华夏古代农村一向缺铁,一来铁是国家重器,是严格管制的,官营官销,最好的铁都用来打兵器盔甲了,而且产量不高,连朝廷自己用都不够;二来,朝廷又有意识地限制民间拥有太多的铁器--怕小民造反。看史料,华夏古代农民甚至不得以用木锄头干活,这也是粮食产量低的重要原因之一。
郭大路道:“周大哥,我家里的几块铁,你看看,能不能用来做水车轴。”
周木匠心思粗,一听说郭大路有铁,忙叫来了另一个村民:“李大眼,你那炉子还能用不?郭家大侄子手里有铁,你给打几个物件儿。”
李大眼全名李济民,长得浓眉大眼,颇是壮实,手上有许多粗大的疤,脸上还有些麻点--那是被炉子里的火星溅的。
李大眼粗着嗓门道:“我家的炉子灭了不知多少时月了,没有上好的木炭,哪里是说打物件就打物件的,这样吧,郭家大侄子,你先将手里的铁料让我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