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彦之的好心情只持续到第二日清早。
他早上起来,饭也没吃就去了光福坊,想和父母家人一起用早饭,然后同去叔祖父家。
母亲卢氏看他奔波,就说:“你成亲还有几个月,家里也有空屋子,不如收拾些日常用的东西,暂且搬过来住,省得早晚来回跑。”
付彦之还没等答应,门外进来的二弟薛谅懒洋洋接话:“那怎么合适?人家姓付,我们姓薛……”
话没说完,堂上坐着的薛湜就呵斥道:“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跟在薛谅后面的三郎薛谙拉一拉二兄衣袍,先给父母问安,接着打圆场道:“我屋子收拾出来了,大兄和我住吧。阿爹天天骂我不会作文,大兄和我同住,我正好多请教请教。”
“好啊。”付彦之笑着答应。
卢氏皱眉看了一眼二儿子,终究没说什么,招呼一家人吃饭。
好容易大家安安静静吃完早饭,薛湜说起去付家见长辈该如何如何,薛谅突然冒出一句:“我有事,就不去了。”
“你有什么事?”薛湜面带怒色,“我看你是脑子有事,欠捶!”
薛谙悄悄拉薛谅,薛谅甩开他,扬脸答道:“那正好,阿爹打我一顿,我就更不用去了。”
薛湜气的扬手要打,付彦之忙从中拦住,劝道:“父亲息怒……”
“父亲?”薛谅冷笑,“一会儿去了付家,你也敢这么叫吗?”
这次没等薛湜发火,卢氏突然起身,伸手就打了薛谅一个耳光。
她素来是个十分温柔宽和的人,这一下大家都十分意外,几个男人僵在原地无法反应,还是被打的薛谅先回过神,捂着脸叫:“阿娘!”
“别叫我!”卢氏寒着脸,“你刚才说那混账话时,可曾想过我?”
薛谅一愣,卢氏看着他这张更肖似丈夫,因而和长子不那么相像的面孔,眼中很快泛起泪光,“怎么?你兄长现在姓付,就不是你兄长了?那我呢?他是我生的,你也是我生的,你将我置于何地?”
“阿娘,儿不是这个意思……”薛谅慌忙解释。
“那你是什么意思?一会儿说他姓付,你姓薛,一会儿又不许他叫‘父亲’,怎么,这个家现在是你做主了吗?”
薛湜听见妻子声音发颤,忙起身扶住她,让她坐下来,软语劝道:“你别急,我来教训这个不省事的混账。”
薛谅却不服:“阿爹阿娘明知儿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将罪名都推到儿身上?当初先改姓归宗,再写信回来求得允准的,是他!”
他手伸出去,直直指着付彦之,“是他先背弃这个家的!当日的伤心,难道阿爹忘了吗?”
薛湜转回身,站直了,低头俯视三个儿子——被指着的继子面带痛楚之色,显然被他的弟弟刺中痛处;而刺他的那个混帐小子,正满脸愤然不平地抬头仰望着自己;最小的一个,跪坐在旁边,似乎有些茫然无措,不知该做什么。
“阿彦,来。”他弯腰,向继子伸出手,“起来。”
付彦之抬起头,看着继父的目光,似有愧色。
薛湜干脆再伸长些手,握着他手臂,将他拉起来,与自己并肩站在一起。
“此事你没做错,当初你母亲带着你嫁给我,让你改姓薛,我们也不曾与付家商议过。而且我知道你,付常侍让你归宗,你一定想先求得我和你母亲允许,但洪州与京城,相距足有两千里,通信不变,一来一回恐怕两个月都过去了。”
付彦之攥紧拳头,想说句什么,喉咙里却干涩得很,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何况你本就是付家子孙,改姓归宗,天经地义。”薛湜说着转头看向犹不服气的二儿子,“这不叫背弃!”
薛谅张嘴想反驳,薛湜突然抬腿,照着他肩膀踹了一脚,薛谅一时不防,整个人向后倒去。
薛谙吓了一跳,忙要去扶,薛湜却冷声道:“别管他!不孝父母、不敬兄长的东西!”
付彦之怕他还要动手,忙拦在继父与二弟之间,然后扶着继父的腿跪倒在地,“父亲息怒。这不是二弟之错,是儿之错……”
“不,不是你们的错。”卢氏突然开口,“错在我,我当日若不改嫁,又哪有今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