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面前卧着的,是一条盘成小山的雪白巨龙。
一百零八道钢索捆缚着一身如冰似玉的鳞甲,它美得像一件被封印的神器。细细去看,却能看出来那美丽的龙身在钢索中轻微的颤抖。
巨大的龙头轻轻的搁在“雪山”顶上,玉树般的龙角直指苍穹,浑浊的龙眼却只能看着脚下。
杨夕知道,它其实什么都没在看。那双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蒸腾着雾气的眼睛里,杨夕只能看见孤独。
来参加典礼的坐骑、车驾,虽然都被停放在此,但除了这雪龙之外,基本都是些飞马、雪雁、大鹏之流的怪。毕竟,昆仑掌门是一位妖修,除了仙灵宫这种死对头,其他门派纵是瞧不上妖修,也没有那个必要上门来找不自在。带些拉车的怪兽也是一样的,或者干脆像仙灵宫那样,用飞行法宝出门,也就是了。
只有这一条被用来示威的雪龙,寂寞的盘卧在无色峰的灵兽广场上,在一群灵智不开的畜生中间,默默忍受。
杨夕小声的问:“老龙,老龙,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雪龙的身体微微静止了一瞬,浑浊的龙眼终于找到了焦点,默默的响起一道传音:
“人?”
杨夕最担心就是这龙一出声就是鸣雷般的声响,如今见这妖修竟还会传音,不由大喜过望:
“我叫杨夕,是昆仑的弟子。昆仑你知道么?就是和仙灵宫顶顶不对付的一个门派,我们掌门叫花绍棠,也是个修成龙形的妖修!”
“花绍棠……我知道他。”那干净清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他是我此生,最佩服的一只大妖。”
杨夕听见这话,不由得就有点与有荣焉。“老龙,我帮你跑掉好不好?不要留在仙灵宫了,来我们昆仑吧!我们昆仑不会用铁链子锁着你的……唔!”
“嘘——”
留下来看守龙宫的仙灵弟子,从白玉宫殿里转出来。“嗯?我明明听见有说话声的……”
抬起头来,除了一头无精打采的雪龙,附近就只有不通人性的驾车怪兽。不由得心里来气,扬起手中一条鞭子,在空气中“啪”的抽出一道闪电。
“哎,老畜生,刚才是不是你说话?果然就是头畜生,跟这些灵智不开的怪兽也能自言自语!怎么着,是不是几百年没配过种儿,给你憋到发。情的日子了?怎么着,看上哪头母兽了,道爷给你拉过来配一个?”
这仙灵宫的弟子一边说,一边挥动长鞭,道道闪电从长鞭放出,没入巨龙逆鳞上钉死的一根长针。雪白法袍,飘逸马尾,衬得那脸上狰狞表情,说不出的讽刺。
他甚至还下流的拿着鞭子,往巨龙尾后一处突起戳去。
电光闪过,原本逆来顺受的雪龙猛的挣扎起来,庞大的身躯剧烈的颤抖,雾白的龙眼瞬间染上血色,龙尾狂摆,张开的龙口喷出阵阵寒息。可它每挣扎一下,穿过全身关节的钢索就会骤然收紧一次,钢索上亮起猩红符文,在雪白龙鳞上烫出一道道焦黑的印记。
杨夕被雪龙捂在一只龙爪里,透过趾缝看见这一切,眼珠子被这景象激得血红。
“老龙你放开我!我去帮你杀了他!”
清冷隐忍的呻。吟声,在耳边响起:“别……去……”
杨夕幼年时被人吊在房梁上鞭打却无力反抗的一幕幕,与眼前情景何其相似。杨小驴子只觉得激愤上头,什么偷偷跑掉,什么小心添堵,什么都顾不上了。满脑袋就是杀了眼前这人!
“你放开我!他凭什么打你?你明明就比他厉害多了!他要没有那鞭子,什么都不是!你辛辛苦苦修成龙,凭什么给他这么给他打?就因为你是妖?”
杨夕身边渐渐的就开始闪起电光,心魔将发,天劫将至。
耳边响起一声叹息:“进来说吧……”
杨夕眼前一黑,就进到了一片纯白的空间。熟悉的轻飘飘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这是识海,不是自己的,便只能是那雪龙的。
一个身穿残破白衣的年轻男子,盘坐在一片白色的中央。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雪白长发从消瘦的肩头披下来,搭在地面上。
一双瞳仁呈极淡的青色,几乎让人以为眼里只有一片雪白。
杨夕一见这妖修的样子,就呆住了。虽说相貌不同,可这份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实在是天下间难有分号。
不由呆呆的问:“你也是蛇变的么?你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兄弟?或者找了很多年找不到的爹?”顿了一顿,又加上一个实在很不想说出来的猜测,“……或者,你自己有在外乱搞,丢了儿子什么的?”
白衣青年沉默了很久,“我是鱼变的。”
杨夕一脸不可思议:“那你和掌门怎么会这么像?”
“同修龙形,多有相类。”青年白蒙蒙的眼睛闪出一点光彩:“但贵掌门强我太多,却是不敢相比的。”
杨夕诧异:“掌门的元神是四爪银龙,可我看你是五只爪子呢!”
青年道:“他肉身成人,走的剑修一途。我却是修的本体,没有人形。”见杨夕一副懵懂神色,又耐心解释,“六道修行,可走的路有很多种。但大体不过是修本体,修它途。修本体最为容易,进境也快。但若论起实力,却远远不如专修它途。你昆仑剑修的道统,比起常规人修的区别,便是走的灵修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