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来自另一处角落,那边的光线暗,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好像坐着一个男人,圆头虎脑的一身横肉,看不清人的脸。
特意来惹事儿的当然不会单枪匹马,木槿簇起眉头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有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就在她看过去的同时,那人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束光亮刚好从那里划过,将男人的脸印的清清楚楚。
几乎是一瞬间的,木槿突然感觉整个人僵住了,像是被一股冷气从脚底贯穿头顶,血液骤停,手指顿时凉的可怕。
她看着那个男人慢吞吞的从角落里走出来,怀抱手臂立在刚刚摔酒杯的男人身后,阿翔原本站在那里,被这个男人一把拽住衣领,像丢小鸡仔似得扔开。
此人来势汹汹,比刚刚那个耍无赖的男人更有气势。
四周更安静了,连一点说话的动静都没有,可是木槿却觉得吵得厉害,她听到了充耳的喘息声,从记忆的最深处奔涌出来,还有恐惧的心跳,每一下都像是要了命,这些细微的动机在耳畔被无限放大,交织在一起像是要把人逼疯……
对了,怎么可能仅仅只有这样。
木槿的鼻翼翕动,她突然感觉房间里有女人在哭,就回荡在屋子里的边边角角里,夹杂着卑贱低下的求饶,像海浪一样一声高过一声,心都喊裂了还不肯停……
木槿笑不出来了,虽然还强撑着,但她知道此时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心脏也跳的厉害,她分辨的很清楚,那是恐惧。
是他……
眼眸又不自觉的落在刚刚摔杯子的男人脸上,回忆在慢慢复苏,一帧一帧的从尘埃中挑出来。
是他们……
几乎是下意识的,木槿朝着墙角的监视器看去。她不知道此刻大叔还有没有坐在显示器前,她多么盼望大叔还没有休息,盼望着他看到了此时发生的一切……
深吸一口气,木槿强撑着去打量那个一身横肉的男人。他变老了,但很多东西还是和当年一样,剃着短短的头发,皮肤黝黑,脖颈里戴着那条小指粗细的金链子。在右侧的脸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不算粗,却深深的狰狞到皮肤深处。
这是他最明显的标志,一辈子都甩不脱。
那是她留在那里的……是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留在那里的……
木槿感觉自己的脑袋顿时又冷静下来,在看到那道疤的同时,那些奇怪可怕的声音就统统都消失了,此刻她什么都听不到,所有的感官里只有那条长长的疤痕。
……和当年心里涌起的可怜和恨意。
她终于又露出了笑容,就像往常一样,轻巧的从高脚椅上踮起身子,眼眸里半明半昧的。
下一刻,木槿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
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男人……
木槿愣了一下,回头看清楚是谁,随即皱眉。她不清楚这个人是什么时候从驻唱台上下来的,或者他早就站到自己身后了。
黎昕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表情严肃。阿翔也不知道从哪里又溜了过来,正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
黎昕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乱来。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娘?”摔酒杯的男人嗤笑,因为同伴的靠近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冲着木槿哼了一声,叫嚣着拿起一只吧台的酒瓶就往小六身上摔:“就动你的人了!怎么了?!”
玻璃落地的声音刺耳,小六没有被砸到,阿翔却吓了一跳,跳着脚在木槿身后发抖。木槿脸色没变,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她的目光还在那条疤上,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搭阿翔的手臂。阿翔在发抖,低声在木槿耳侧叫了句“姐”。
木槿比阿翔大几岁,只有遇上什么难事的时候,阿翔才会这样叫木槿。
木槿侧头对他安慰的笑,带出嘴角的浅浅笑窝,又松手去拍黎昕的胳膊。黎昕还是不肯松开,清秀的眉头压的低低的。木槿看的出来,这个年轻男孩的眼睛里全是关切和担心。年轻人总是爱逞能当英雄,这确实也算她喜欢的样子。
可是此时此刻,关切和担心有什么用?
木槿还是拨开了他的手,示意阿翔把他拉走,转回头的一刻,眼角还是翘着的,目光却不经意的硬起来。
她早就不是那个软绵绵的小姑娘了。
是风是雨,她全受得起……
木槿对两个男人微笑,似乎对刚刚摔杯子的事情毫不计较,她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反复提醒自己他们现在已经认不出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