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吩咐,“忘了告诉公子,明日可是天上人间的雪仙子献舞,雪仙子可美了,听说雪仙子每夜子时便会出城,公子千万别错过了……”
少年微笑着转身,悄悄带上了门。
锦陌临窗而立,远处高高的城墙在风雪中静谧得如一条潜伏的野兽,透着森然的寒意。那些持枪而立的侍卫笔直地站在城墙之上,目光一致,皆望着前方。风雪刮过厚重的城门,发出了丝丝刺耳的摩擦声,那一层常人看不见的屏障泛着点点幽蓝,随着空气的流动漾着水一样的波纹,缓缓流转。
锦陌手中还握着那枝火红的荆棘花,昔日独闯镜城他并不曾退缩过,只因那里有他至亲至爱的人,他奋战西海换来的几年平静终究被打破,他虽早料到如今的局势,却不料是在自己心有牵挂之时。
那个荆棘花化身的雪琉璃女子如今可安好?
锦陌静静望着远处的夜空,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深夜十分,这里静得可以听见雪轻舞的声音。
突然,紧闭的城门悄然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继而黑暗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不宽的口子。
锦陌立时有了警觉,镜城封锁城门已经有两个月,不说白日进出城门有困难,这深夜还能让守卫开城门,不知是何方能人?
只见一辆素白的马车缓缓从黑暗的洞口驶出,驾车的是身穿长裙的女子,虽然是丫鬟打扮,姿色却不是一般人家可比。她递给守卫一个重重的钱袋,很有礼貌地将马车驶出城门向东而去。
“这便是雪仙子?”锦陌看了看天色,果然是子时。
转眼间,马车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对面街头藏在墙角的一个小小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很小的孩子,约摸六七岁,被屋檐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半张脸,浑身火红的罗裙异常醒目。她望着车身消失的地方,追了出去,身形犹如鬼魅。
是那个卖风铃草的红衣小女孩!
在酒家见过那个小女孩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能卖出青冥之都的风铃草和风信子便不是常人。只是他从未怀疑过一个孩子会有什么可疑的身份,就如当初在鬼神阙,小静突兀出现在碧海滔天之中,他也不曾怀疑。也正是如此,那些“有心人”才抓住人性的这一点来利用一个孩子的幼小心灵,也利用了所有人心中的同情和悲悯。
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有什么古怪?她跟着雪仙子必定不是好事。
锦陌毫不迟疑跃出窗户,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可是,锦陌转过几条巷子便不见了一个影子,空寂的街巷里只有风雪回旋的萧萧寒意。挂满积雪的屋檐下,烛红在剧烈摇曳,映出锦陌在雪地里奇异扭曲的影子。
他停在眼前的十字街口,突然就不动了。风雪交加的声音里,似乎传来了细碎的笛音,断断续续,呜咽难明。
就在锦陌辨明方向的一刹那,一股大气磅礴的力量从正前方的街道涌来。锦陌一惊抬首,只见一个巨大的雪球以摧枯拉朽之力将周围的房屋卷入其中,直滚滚向他涌来,隐约间有凄厉的马嘶声夹杂其中。
头顶摇曳的烛火在一瞬间熄灭,噗的一声,灭了。锦陌想要抽身后退已然来不及,他猛然抬手在身前竖起一道结界。砰然一声,继而那巨大的雪球轰然砸在结界上。
锦陌的手猛地一震,胸口顿时翻涌起一阵气血,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雪球轰然碎裂,无数砖瓦木碎如雨般下坠,砸在结界之上,顺着结界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丘。有鲜红如瀑布的血液从透明的结界上滑下,在雪地上溅出一片殷红。
风雪散去后天地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那一片废墟就这样堆积在结界上,然而,就在那一层只有一线之隔的结界上,一张苍白的脸痛苦地扭曲着,血不断从她的口中溢出,顺着透明的结界缓缓流下。
那张脸白皙如玉,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点雪花,若不是因为极度痛苦的扭曲,那一定是一张美若天仙的脸。仿佛她有一双看破结界的眼,她直直地盯着结界里的人,目光里闪过一丝欣喜,继而她努力地挣扎着动了动嘴唇,锦陌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突然寒风凌厉地刮过,卷起无数石屑撞击在结界上,锦陌一抬眼便触碰到小女孩迷惑的双眼。那小女孩和白日卖花时并没什么两样,头顶带着一串美丽的花环,火红的衣裙在风雪中飞扬,像黑夜中跳动的烈火。她缓缓落在废墟之上,歪着头很是奇怪地看着眼前透明的结界,她伸出手碰了碰,只感觉那层结界传来软软的微凉,并没有强大的阻碍。
——可是,为什么能挡住她飞沙走砾的一击呢?
小女孩正在迷惑呢,却不知脚下埋在废墟里的女子已经惊恐得脸色苍白,她努力地开启嘴唇,在说着什么。
锦陌再一次被女子吸引过去,难道她就是方才从永安门出来的女子?雪仙子?
锦陌心中一动,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在大祭司的眼皮底下自由出入内城,除了王的特许,难道是大祭司一派?
是了,方才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足可以毁掉整条长街,碾死无数安睡的人,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力量下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