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继续往前驶着,窗外,是白雾茫茫的凌晨五点半,铁轨延伸向无尽的远方,不停的在浓浓的白雾中穿行着。
身为曾经基地临时武装队的参谋长,也曾在反恐作战中,一枪爆掉过恐怖分子们的脑袋,老聂知道,俩儿子都是给一枪爆头的,那种恐怖和愧疚,绝望,一直萦绕着他,在他心里,是过不去的坎。
他无数次的,把枪管顶上自己的脑袋,却因为病床上还躺着一个瘫痪的孩子而放弃了自杀。
可是,那么鲜活的俩儿子啊,他们死了,没了,于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了。
老聂是亲自看着俩孩子在红岩,给送进殡仪馆,送入焚化炉的。
可他还是疯了一样的想找到他们,想把俩孩子搂在怀中,想跟他们说声抱歉,说声对不起,说声是爸爸没有教导好你们。
但显然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他们了。
他们还那么年青,才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却给他眼睁睁的看着,给送进焚化炉了。
老聂的人生,事实上已经毁了,没有了。
他因为有大黄鱼而拥有原始资本,他只需要贩卖技术含量不高的电子游戏,就可以赚到别人想象不到的金钱。
可是,他仍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失败到一塌糊涂。
但他就算想哭,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哭,因为所有的错误,都是他自己一手铸就的。
聂工起身,快速的脱掉自己身上的夹克衫,然后追了出去。
他里面穿的是衬衣,跟对面那个老聂,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陈丽娜是不是齐思乡人,红岩女子师范大学读了一年?”他跟在冷奇身后,问说。
冷奇走到车厢尽头,在洗手台处洗脸洗洗手呢:“啊,可不,怎么,老聂你也认识她?”
“你们谈了多久?”聂工再问。
冷奇甩着手上的水,正在欣赏镜子里自己的帅气样貌呢,突然莫名的发现聂工似乎年青了很多,还特别的精神帅气,一把就把他的头从镜子里给搡出去了:很好,这下只有冷奇一个人很帅啦。
“我俩啊,83年开始谈的,那不马小芳那个贱货,一直在北京,把自己搞大肚子了又回来,偏偏还给小陈看到,她就跟我提分手了嘛,唉,我真是恨不能踹死那个马小芳。”冷奇说。
聂工这下可以确定了,陈丽娜跟冷奇是真谈过一段儿。
好吧,徜若不是这阴差阳错中回到过去,聂工是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陈小姐要撒起谎来,她能撒一辈子。
冷奇在走廊上挥着手呢:“这会儿估计她已经起来了,赶紧去12车厢帮我劝人啊,我给咱等着买早餐去。”
聂工目送着冷奇消失在走廊尽头,转身,又回了刚才的软卧车厢。
老聂仿佛凝滞着一般,怀里抱着个骨灰盒呢。
而就在这时,因为六点了,天亮了,车厢里所有的灯,于一瞬间亮起来了。
聂工,也穿上了他的夹克。
老聂怀里捧着卫民的骨灰盒,正在回忆卫民出生时的样子。
没错,仨儿子,只有卫民出生时,他在身边,他见过,也就骨灰盒这么大小,哇哇的,在他手掌里哭着。
不过二十年啊,他那曾经哇哇而啼,就算从来不去上学,只要他拿皮带抽上一通,进教室就能考满分的儿子,他居然变成一抹骨灰了。
跟他出生时,一样大小的盒子,就把他那么大一孩子,给盛下了。
“真的不考虑去12车厢,看看那个女人吗,冷奇说的那个。”对面一个男人说。
老聂抬起头的同时,惊讶坏了,因为对面的男人,看起来跟他一模一样。
但是,又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里面是白色的衬衣,黑框眼镜,腕上戴着块挺结实耐用的老钟山,看起来是个学者的样子。
而不像自己,为了做生意,非得打扮出个商人的样子来。
老聂吃惊坏了:“你是谁,为什么看起来……”
看起来跟他自己生的一模样。
“12车厢的那个女人,就是冷奇拜托你去劝的那个女人,陈丽娜,你是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吗,你就没想过,去看看她?”聂工再说。
老聂接过报纸,一脸警惕的看着聂工:“你到底是谁,你又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