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草原上的草已渐渐枯萎,牧人们已无法再像春夏两季般放牧,现在他们更多的是四处游猎,将一切能看到的野兽通通射杀,靠着这些收获和之前的放牧所得来度过漫长的严冬季节。?燃?文小??说?w?ww?.?
提老莫就是诸多四处寻猎的牧民之一,与他一起的,还有部中的几名年轻人。他们一边放马慢行,眼睛如鹰隼般从周围的草丛里扫过,以随时可以出箭,一边则小声地说着些闲话,以让这场持续很长时间狩猎能更有趣些。
就在他们发现一只野兔出现在不远处,而同时出箭将之射杀时,一名同伴就指着前方隐隐走过来的车队道:“那是什么人?”
提老莫举头看去,就瞧见有一行数百人的车队正慢慢朝着自己这方向而来。虽然双方还隔了不短的距离,他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车队带给人的压力。这不但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的关系,更因为这车队周围骑兵那极其强大的统一与协调性。
一眼看去,就能瞧见车队周围都是骑在马上的精壮骑士,几百名骑士无论处在哪个位置,目光永远扫视着周围,而他们向前的速度几乎是一致的,永远都护着中间那一辆辆装满了货物的板车,让人不敢生出任何的轻视之感来。而且,这些骑士所穿的还是草原上极其少见的精良甲胄,只怕就是再厉害的神箭手都没有把握能一箭射穿他们的身体。
“这些人是……”旁边有人很是好奇地看着前面的车队,眼里还带着一丝贪婪。因为他已看到了其中一些车上放的是些什么货物了——崭新的铁锅,一袋袋的粮食和盐巴……光是这些东西,已足以让草原上的诸多部族眼红了。
提老莫看了这位同伴一眼,用告诫的口吻道:“你最好连打他们主意的想法都不要有,不然只会给咱们带来无穷的麻烦。”
“我当然知道,看这些家伙的架势,就显然不是好惹的。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又怎么敢打他们的主意呢?”
“我指的并不是他们有多少人押送,而是他们背后的势力。”
“咦?你知道这些好东西是谁的吗?”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些都是明国人送去察哈尔部的礼物。这几年里,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送一批礼物给察哈尔人,今年显然也不会例外了。”
“原来是察哈尔人吗?”有同伴充满了羡慕地叹了一声:“他们几乎已是咱们草原上最强大富有的部族了,又有明国这个大靠山在,恐怕用不了多久,脑毛大就能取代俺答了吧。”
“这个却不好说了,不过这些好东西却是实打实的。”提老莫也有些艳羡地再次留恋地看了那些东西一眼,这才策马从已来到近前的车队身旁跑过,不敢有丝毫的停留,似乎是怕引起对方的怀疑一般。
与这些牧民擦身而过,坐在骏马之上的姜浩嘴角边不觉露出了一丝鄙夷的轻笑。自入草原以来,他就已见过了无数对自己背后板车里的货物生出艳羡之心来的牧民,不过这些人却没一个敢靠近前来的,更别提抢夺了。因为这些牧民都知道这些货物将去往哪里,若是动手抢劫,别说这些护卫不是他们能轻易击败的,就是察哈尔部也不会饶过他们。
只是这么一来,这一路上也就太无趣了些。姜浩作为太原李家最得力的一个外管事,本来这种送东西的差事是用不着他亲自出马的,奈何这回李家以及山西的其他几大家族都想请察哈尔部出兵相助,这才由他这个做事极有分寸的外管事押了东西前来。这一方面是为了交好察哈尔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尽可能地说服他们为自己做事。
想到这点,姜浩的嘴边就又露出了轻蔑了笑意来,这朝廷实在是太也无能了些。都过去将近半年了,可他们还是拿叛军没有太多办法。那些叛军也不知得了什么人的帮助,竟藏进了太行山麓之中,让本就只善于守的山西官军一筹莫展,别说剿平他们了,就是把他们给找出来都很是困难。
无奈之下,巡抚刘应箕就想到了请那些善于进攻的鞑靼人帮忙,希望借他们的手来消灭叛军。不过官府方面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调动蒙人,最后只能由几大家族联合出面,请察哈尔人代为出兵了。当然,这次出兵的代价也必然不菲,想必以脑毛大的精明不会看不出其中的好处。
“沈介,咱们离察哈尔部还有多少路程?怎么这一路行来,只看到三三两两的牧民,却不见大些规模的部族哪?会不会是他们迁到别的地方而你不知道哪?”在又行了一程后,姜浩眺望着远方那渐渐西沉的太阳,回头问了一声道。他知道草原部族有逐水草而居的习惯,一旦原来的草木稀疏,水源不足了,就会举族前往别处继续生活。
一个略显富态的男子忙探上前一步答道:“回总管的话,再行上大概一两日,咱们就能到察哈尔部的落脚处了。至少今明两年,他们的部族是不会迁徙去别处的,当时脑毛大就这么跟我提过。而且若是他们真迁往别处,也一定会给咱们带信,他们也知道咱们这个时候会运东西过来。”
“唔。”姜浩认可地一点头,这才继续带着人加紧赶路,希望能早一些到地方,把差事给办成后回去。说实在的,进草原这段日子,着实让他觉着有些不习惯,特别是水源不够导致的无法沐浴,让他常常身子瘙痒,难受得很。
再这么行了有一日多路程后,远远地,他们已能看见一大片连绵起来的帐篷群了。这些帐篷从远处张望过去,就好像是一大片蘑菇长在枯黄的草地上一般。
“总管,前面就是察哈尔部的驻地了。”沈介说话间,神色里已带上了一丝轻松。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没能准确找到察哈尔部的所在,他的罪过可不小。
姜浩其实都不用他说也已知道自己到地方了,便也是一笑:“辛苦各位了,待东西交给他们,再把事情办完,咱们就打道回府。这次把事儿办成了,每个人都是大功一件,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那些一路之上小心翼翼戒备,生怕那些不曾开化的牧民会因为觊觎车上货物而动手抢劫的骑士们这才面露轻松的喜色,纷纷说着感谢的话,同时催马向前的速度也不经觉地提高了许多。
但就在他们渐渐靠近察哈尔部聚居地,眼看着就要进入时,沈介的神色却是一僵,赶紧叫了一声:“大家慢着。”
“嗯?”姜浩和其他人闻言都是一怔,但还是下意识地停下马来,看向他,想听听他有什么看法。
沈介的胖脸此刻显得有些凝重,眼中也闪着忧虑:“这里有些不对哪,以前这一带可是有不少牧民的,怎么今日这儿都不见半个人影了,只有那么稀稀落落的几只牛羊在吃草。”
被他这么一提醒,众人随即也觉察到了情况有异。如今正是中午时分,怎么那部族之中竟没有什么炊烟升起,而且仔细看来,里面也没有人影走动,就好像这营地早空了一般。
一种不安的情绪迅速在众人心底蔓延开来,不少人都犹豫了,不知还该不该靠过去。更不知道察哈尔部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了。
半晌后,姜浩才有了决断:“贾老六,你带两个兄弟靠过去看看,记住小心着些。”
被点到名字的骑士虽然也是心里发毛,但既然是干这一行的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于是随手点了两个兄弟,然后抽刀在手,策马快速地朝着三五里地外的察哈尔驻地奔了过去。
至于其他人,也忙按着防守的圆阵摆开阵势,以防这时候有人敌人出现。
贾老六他们行动很快,转眼就已冲进了那看似空无一人的察哈尔驻地,而在进入其中后,几人的神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这儿确实不见人影,但空气中却飘散着一股他们很有些熟悉的气味,那是血腥气。
“不好!”贾老六不愧是久在草原上行走的人,当时就已察觉到了危险,赶紧就要拨马往回走。可还没等他把马头转回去呢,一支从不远处帐篷里射出的冷箭就已唰地一下钉入了他的咽喉。
而随着这一支冷箭之后,周围又有数十支箭如雨点般四面朝着众骑士射来。这些骑士虽然也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也曾与不少凶悍的敌人交过手,但像今日这种连敌人面都未曾见到就被迎面暴射的情况却是从未有过的。顿时,手忙脚乱的他们纷纷中箭落马,连招架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
与此同时,身在营地之外的姜浩等人也已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姜浩不愧是被李家委以重任的人,一见情况不对,赶紧下令:“走,速离此地!”
只是这一切,都已太迟了些,在他们的左右两边已蓦地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两支骑兵队伍如从天而降般呼喝着包抄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