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逸心神俱乱,颤抖着接过那碗粥,大口吞咽,泪珠儿滚落在青花瓷里,心却在万劫不复中片片碎裂。
片刻他将那只空瓷碗摔出很远,
“陛下可以去回复天后了。”
皇帝爱惜的看着他,将血诏塞进他的手中,
“朕将全体李氏的身家性命都交给卿,你要尽全力保护他们。”
这是皇帝临走撂下的最后一句话。
进宫的事情明明是十一月初五定下来的,可是太后那边反而不急了,拖拖拉拉的直到了月终才定下入宫的时间。这期间倒是珍馐美馔、绫罗绸缎的伺候着,孝逸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可人却益发颓唐。
他蜷缩在自己的屋内,没有特殊的需求根本不出房门半步,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感觉自己空虚得要死。
这一日控鹤监终于等来了宫里的苏公公等人,随身带来的也只有一顶小轿,半卷白绫,天后的要求近乎苛刻:**觐见,连一丝衣物都不许穿。
孝逸听得公公们口传的谕旨以后,面色大变一转身进了内堂。
——天后明明是记恨之前的种种,才这样羞辱他。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眼前这一切又实在让他如何承受?
沙漏一点点变浅,日头逐渐西斜,已到了掌灯时分,孝逸仍旧枯坐在堂前。早有太监向大明宫天后和皇帝那里回禀,天后未置可否,倒是皇帝只派了一个小黄门来,当着众人的面,朗朗道:
“朕知皇侄必能以大局为重,凡事妥善斟酌为盼。”
转身去了。
这皇帝也是摸透了李孝逸的脾气,如果严厉督责,倒让他反感对立,那时局势反倒一发不可收拾。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他自己思忖度量,反有四两拨千斤之功效。
李孝逸泪水夺眶而出,皇帝已经把他豁出去了,只怕是从今以后遇到任何屈辱,也只有他自己一人承受。
苏公公一见时机成熟,便斥退了众人,只留两个小太监伺候着。李孝逸将身上衣物一件件脱下,便有小太监将白绫缠裹在他身上,再覆了一床锦被,七手八脚的抬上了小轿。
进入禁宫之时,已过了晚饭时分,宫监们将他直接抬进了建璋殿。早有十来名宫女太监接着,将李孝逸放在了宽大的象牙床上,又将白绫撤下,盖上宫里的被子。他便赤条条的躺在被窝里。
在众人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扒了皮的死鱼,洗剥干净了放在盘子里,等食客看够了,就可以放心下筷。
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也就是自己此刻的情形吧。
这时便有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宫人拦住道:
“还不快将他头上的金簪拔下来。伤到了太后,谁能担待得起?”
苏公公忙命人将李孝逸头上的簪子拔下来,这样他那一头黑发便全然散开,铺在绣着团龙的枕头上。
苏公公见他面色苍白,死尸般一动不动,便取了一个汤婆子,放在他脚下。又替他掖了掖被子,让他的肩膀免受风寒。
最后将床上的纱幔落下,众人才慢慢的退出去……
不觉鼓打三更,殿内的炭火烧得十足,虽在寒冬,却也温暖如春。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众宫人忙屏声静气,有宫监高声道:
“天后娘娘驾到!”
却见圣母神皇武则天披着一件长长的银狐皮披风,在几名宫人的搀扶下,意气风发的走进了房门。一股淡淡的酒香从她的身上传出来,面上还带着几分桃花色。
“人呢?”
她四处寻找,眼角眉梢带着迷迷茫茫的春光,酒意微醺,娇躯略有不胜之态。
不待天后走近,苏公公马上撩开帐幔:
“回禀天后,人呢,打从入更就侯在这里了。”
天后走近牙床,手扶帐幔的立柱,用帕子扇了扇酒气,但见孝逸仰面躺着,锦褥下蜜色的肌肤若隐若现,目光却不与她交接。
天后冷笑道:
“屋子里的灯火太弱了,给孤点多点几根牛油大烛,让建璋殿的人都过来,好好欣赏欣赏咱们小王爷的好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