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然已经放进来了,只能见步走步。
一家子心念电转,堂屋里侧苏秀儿睡房门打开,妇人从里碎步走出,身上穿的是苏秀儿日常穿的粗布衣裙。
两人身形差不多,只是妇人显然更瘦削,衣裙穿在她身上有些空荡。
稍加拾掇后妇人面容显露出来,不过二十来岁年纪,面容姣好,只是两颊削瘦肤色蜡黄,处处透着生活的不如意。
行到堂屋,面对苏家众人,妇人突然福身跪下,“小妇人是徒南村苏家二房小吕氏,今日厚着脸皮前来攀亲,求堂叔堂婶救命!”
苏老妇跟苏老汉对视一眼,了然了。
怪不得对方上门能喊出家里老汉名字。
这是大苏家又想打他们家主意了。
“你起来说话吧,地上全是泥水,脏得很,别把干净衣裳又弄湿了。”苏老妇狠狠剜了老伴一眼。
苏老汉默默扭开头。
刘月兰跟何大香对了个眼色,赶在妇人还要说话时,把那小娃儿抱给她,“这是你孩子吧?许是淋雨受寒,孩子烧上来了。这么大雨天,咋带着孩子出门哩?孩子遭罪,你当娘的也得心疼。”
刘月兰长得清秀,说话细声细气,听在耳里不会让人生出反感。
但是她话里的意思却也明摆着,孩子淋成这样,当娘的换好衣裳出来竟然不看一眼不先关切一声,哪是当娘的样子?
妇人眼里闪过不自然。
刘月兰只当没看见。
她性子好,待人素来和气,但是妇人这种举动着实让人生不出好感来。坊间多少孩子因为风寒发烧夭折的,更何况这里是流放地,孩子病了连看病的地儿都没有。
对那个陌生的大苏家,她也更为厌恶。
大苏家这种天气遣娘俩上门,一个是羸弱妇人,一个是懵懂幼儿,料定了小苏家人狠不下心对妇孺闭门拒客,在耍心眼子呢。
小吕氏因是觉出自己反应不对,加上孩子在怀里烧得小脸通红,开始慌张落泪,“屹儿,屹儿?是娘不好,娘不该带你一块出来,呜——”
自己生的孩儿自己哪能不心疼?
只是她没有办法。
苏老妇看着妇人落泪模样,叹息一声,“我女儿去借姜去了,不定能借着。孩子着凉发烧是轻心不得的……你们大苏家干的事真是,真真让人瞧不上。你先别哭了,哭顶啥用?先照顾孩子要紧。”
何大香也是当娘的,最看不得这等场景,“娘,我去烧锅热水,待会让那娃子泡个热水澡捂捂汗,许会有用。”
堂屋里坐了个妇人,苏二自觉避嫌没再进来,外面雨又下得噼里啪啦的,干脆跟媳妇一块去了灶房。
苏老汉被老伴狠狠瞪了眼,心里虚着,轻咳起身,“孩他奶,我去外头看看老大他们回来没有,咳。”
苏老妇暗暗磨了下牙,“去吧,你呆这儿也没啥用。”
“……”老汉溜得更快了。
老夫老妻几十年,他能听不出老伴冒火?
一时间堂屋里只剩下苏老妇跟刘月兰还有四个小崽儿,跟扑簌簌掉眼泪的妇人相对。
“屹儿没出门时其实就不太舒服,我也不想带他一块出来,可是我真没法子。”小吕氏垂眸低泣,“家中情况眼下一团糟,老夫人无暇他顾,遣了我过来,我一个小妇人哪敢不应?”
苏老妇看看她怀里小脸烧红的娃儿,没说话。
婆婆不开口,刘月兰也不出声,只在旁帮着照看仨调皮蛋子。
甜宝窝在阿奶怀里眨巴眼睛,乖巧安静,她最喜欢听大人聊天,可以听故事。
“堂婶应该知道万家庄,此前那庄子曾派人来你家中捣乱,被你们打了回去。万家庄自觉被落了面子,自此怀恨在心,又拿你们没法子,所以把气全撒在了我们家身上。”
“大房老爷就是因为这事被带去庄子里,打得一身伤才丢回来,腿骨被打折了,人躺在床上时昏时醒,老夫人差点没哭瞎眼睛。”
“给人当佃农你们大概也知晓,那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家中现在没钱没粮,几十口人每天勒紧裤腰带死撑,大房老爷又被打成那样,真的是雪上加霜。若非实在撑不下去,老夫人也不会再遣人过来。”
“以前家中光景好那会,大房老爷要在京中任职,整日忙着公务上的事儿,对家中亲戚多有忽略,这事说来确实是我们大苏家疏忽,怪不得你们埋怨。真的没法子,我们真的没法子了,所以才厚着脸皮两次登门。要是堂叔堂婶不肯谅解帮忙,我们家几十口人怕都撑不过今夏。”
妇人边哭便说话,听着细细碎碎絮絮叨叨,详细又冗长。
甜宝打了个小哈欠,两眼无神,很快就对这个故事失去了兴趣。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阿爷阿奶跟周边人说话都觉着有趣得紧,听小吕氏说话却直想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