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柔眼眶发酸,他看出来了。
即使处于醉酒状态,顾学章也记着不能勾起老婆的伤心事,转而说起别的:“你们印刷厂怎么说?”
“解决了,从下个月一号开始,印刷厂开始对外承接印刷业务,陈静还想办个报纸,把咱们大河诗社办成全国性的诗歌文艺周刊呢。”
陈静期末的时候也从学校辞职了,跟她全职经营诗社,自从辞退杨美芝后,诗社的事一下子就理清了,她们现在不缺人,也不缺钱,就缺知名度。
这个知名度不止是在诗歌文艺界,还有整个社会层面!受丈夫的影响,她俩都想玩票大的,省得别人提起她们都是“顾太太”“郝太太”,她们也想给自己重新贴一回标签。
顾学章“嗯嗯”点头,他赞成。
反正自从辞职后,老婆虽然空闲时间更少了,可她心情好了,身体好了,气色好了,能终生从事自己热爱的事业,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对了,我听陈静说,老爷子年后可能要么去北京,要么去广东,到时候想带你走,你愿不愿意?”
顾学章怔了怔,看着她依旧美丽的容颜,犹豫道:“如果我不去,你会不会觉得我没出……”
黄柔一把捂住他的嘴,被热气吹得手心发烫,“胡说,我也不求多大的成就,只要你以后回想起来不后悔就行。”这样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的人,甚至千万分之一的人才有。
顾学章也知道,错过机会意味着什么。
他深深的舒口气,将妻子紧紧搂在怀中,“我就想把咱们阳城市搞出点样子来,不想现在半途而废……也不想离你们太远。”
他不像郝书记,不可能甩甩袖子带着清风去另一个城市,他的妻子,孩子,父母,亲朋都在阳城市,他的根在这儿,他的抱负也在这片黄土地上。
两口子又说了会儿,开始发愁明天要怎么打发黄娜一家子。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完全多虑了。
第二天一大早,黄娜一家三口在阳城宾馆醒来的时候,看着高档奢华的大房间,宽敞舒适的大床,心里那个美哟!在老胡同里挤了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像现在这般舒展安逸过!
再也不用被尿壶臭醒,再也不用听男男女女狗屁倒灶的事儿,再也不用担心床单晒院里会被人扯走……这样的幸福,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
“妈这儿真舒服,我不要回北京了。”儿子眼屎巴拉着,只穿个裤衩四仰八叉躺大床上,舒服得不愿起身。
“就是,跟你姐说说,他们现在个体企业办得这么大,摊子铺那么开,这么大的皮革厂连经理也没一个,让她给我安排进去,我给他们当着经理,每个月随便发点儿工资,年底随便分点儿都是几万块……”原本怯懦的黄娜老公,算计起别人时那个精明哟!
简直判若两人!
黄娜白他一眼,“你有屁本事当经理?”
“害,这样的个体户厂子要啥正经本事?我就在办公室喝一天茶,厂子照样能运转。”
黄娜一想也是,就那群裤腿上泥点子没洗干净的农民都能干,为啥她男人不能?她男人当年可是链条厂车间主任呢!他吃公家饭指挥工人的时候,这群泥腿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呢!
“行,你当总经理,儿子当副总经理,你得好好带带他,以后你退休了他就是正的,咱们领两份工资,拿两份分红,明年就回北京买套小区房,把现在的胡同卖掉,那窝囊气我是受够了。”黄娜捋了捋头发,想到接下来的好日子就觉着神清气爽。
从胡同里搬出来,住进楼房,那就是妥妥的扬眉吐气!
周永芳在另外一间屋里,她年纪大了,四点半醒来的时候阳城市天还没亮,她一直睁眼到隔壁有动静才过来。“赶紧收拾收拾,待会儿回去。”
黄娜翻个白眼,“回哪儿去?”
“当然是回你们芭蕉胡同。”
“我可不回去,妈要回去自个儿回,你不是没坐过飞机嘛,正好让黄柔给你买张票,享受一把?”
别说,周永芳还真有点心动。她们一个厂的好几个都坐过飞机了,就她还没享受过天上飞的感觉,前几天老头子要去美国,她软磨硬泡费尽口舌愣是没让她去,不然听说要坐好多个小时呢,够她享受的!
想起老头子,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严肃的老脸,虽然满是皱纹,还有了几块老年斑,可那股气势不减当年,她着迷的就是那气势……只不过,他对她永远像对下属,发号施令,呼来喝去,就连离婚也是冷冰冰一句“给你三个月时间考虑清楚”。
她怎么可能考虑?要离她早二十年前他坐牢的时候就离了!
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三十年,她也不会同意!
“妈你就听我们的,就这么耗着,他年纪比你大,又在牢里吃过苦,能耗过你?”女婿咂吧咂吧嘴,心里很是不屑。
那糟老头子,以前以为他瘦死骆驼比马大,熬到出来后总会想办法给他调动一下,谁知不仅不帮忙,还劈头盖脸教训他。呸!一劳改犯,哪儿来的脸面在他跟前摆谱儿
他亲爹都没教训过他!
糟老头子现在身体不行,年纪又大,他一定要撺掇岳母守住阵地,回不回家无所谓,坚决不离婚,反正每年还有大几百的赡养费,岳母舍不得花,到时还不落他口袋里?
只要能熬过他,把他熬死,作为他的妻子,顾家不仅要赔偿大笔丧葬费,作为弥补还要给他安排工作,顺便继承老头子在厂里的大额股份,到时候分的可不是几万块,而是几十上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