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直白而露骨的搓了搓手指。
挂靠集体的个体户或者企业,都需要给集体交一定的费用,美其名曰“管理费”。这样的情况非常普遍,几乎每一个生产队都有,只是多少不同而已。
一开始,高氏老字号食品厂每年交二百,皮革厂因为是自家人办的,当队长的崔建国肯定不能让自家人掏太多钱,只意思性的每年五十,去年只占了半年,就二十五。
“哦?”顾学章不冷不热的问,眼睛似笑非笑看着他。
“对,这是队上社员代表大会商量后,一致决定的,根据运营情况,按营业额百分之五来交。”
顾学章大惊,百分之五他还真敢想!他们半年净利润十万,营业额十四万,百分之五就是七千块就这么挂靠一下的事儿,他不参与任何生产劳动,居然敢狮子大开口!
这可真是明抢啊!
顾学章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他不信是什么狗屁社员代表大会,绝对是张爱国自个儿想吃他们呢!
“学章啊,你也知道,上头查得严,我替你们兜着也挺不容易的,但我看在是同村人的份上也不要你们好处费,可社员的总不能少吧?做人要厚道不是?”张爱国恬不知耻的说。
这可把顾学章整笑了,七千块他可真敢想!
“主任这话不厚道,我们小家小业搞点家庭合作社,一个包也才百分之十的利润,光管理费就要去一半,咱们这么多人吃吃喝喝怎么办?难道是生产队给咱们担着吗?”
张爱国笑起来,“学章这可是你不厚道啊,这么大的厂子怎么可能才百分之十的利润,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社员代表大会已经决定了,你要是嫌多的话可以跟他们商量。”
他走了两步,“当然,也可以考虑换别家挂靠。”
说着,他摇头晃脑走了。
顾学章在树上狠狠踢了一脚,“呸!”
当了这么多年领导,他难得有这么暴躁的时候,实在是被张爱国的无耻逼的。
“爸爸,我可以做个假账本儿,咱们就说一年营业额只有一千块,给他五十就行。”崔绿真在旁边听了会儿,忽然建议道。
“对对对,咱们不要给他真的就行。”听到消息赶回来的崔建国一连附和,顺便问候张爱国家祖宗十八代。
王八蛋,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刚回来就夺他的权,现在还想抢他碗里的肉,他娘的真想弄死他!
崔老太也是急得唉声叹气,这年代挂靠在集体下,人家想收多少管理费还真是对方说了算,尤其百分之五说出去貌似也不多。可只有他们知道,自己半年的营业额有多少,要是一整年那就是一万四千块!
自个儿挣的血汗钱,凭啥便宜了他?说真的,崔老太宁愿把这钱捐给叫花子,也不想给这王八蛋!
顾学章叹口气,“做假账恐怕行不通。”
他敢开这个口,肯定是打听过他们这半年的出货量的,想要在“营业额”三个字上做手脚不现实,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让他倒打一耙。
“那怎么办?真给他我可不干,谁愿给就把自个儿分红给他去,反正我不给。”刘惠脖子一梗,死猪不怕涨水烫。
可她哪里知道,这年代的集体要为难个体户太容易了。这不,张爱国说给他们三天时间考虑,第四天就有人来查他们营业资质,自称是公社的人。
上午刚把他们应付走,下午杨发财又带着治安队来了,说是有人举报他们走资本主义道路。说挂靠是吧?那就把挂靠证明拿出来看看。
“哟,你们连去年的挂靠费都没交,这可不算啊。”
“你!”就连话最少的林巧珍也气坏了,这一招一招的,明摆着就是想逼他们交巨额管理费!
刚开始,他们以顾学章不在家等他回来商量为由,或者幺妹用点灵力,让植物们帮忙驱赶他们,可持续几天后,厂子营业过程总是被迫中断,治安队员们跑进厂房里这儿看看,那儿瞄瞄,美其名曰“安全检查”,大家真是不堪其扰。
连续一个星期不能好好生产,招这么多工人可是要养活的啊!订单无法完成的话,损失更大了去!
崔顾两家人急得嘴角冒泡,真是县官不如现管,顾学章堂堂一市级单位处级干部,居然还被他们拿捏住了。
黄柔大着肚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她想起那年的刘向前,可不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被杨发财弄得几乎家破人亡吗?这小子听说去年下南方去了,自从她调市区后,也半年多没通过电话了,不知道混得怎么样。
不知道是临近预产期,情绪容易崩溃还是怎么着,她居然害怕得眼圈都红了,“要不咱们就交吧,先把生产搞起来,明年想办法换一家挂靠。”
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说不定明年政策不一样,会鼓励个体户经济呢。”
然而,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要是国家鼓励谁都来搞个体经济了,那还叫社会主义国家吗?谁都只向钱看,那谁来搞四化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