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住孩子,下次不要你们玩儿啦!”
这是全村小伙伴一起玩儿的游戏,是儿童交际的重要方式,平时幺妹不回来的时候春芽都不来玩儿,因为还是有人会叫她“小结巴”,她忍不住会揍她们。
一揍,晚上保准有家长找上门,奶奶就要教训她。一来二去,她也懒得跟这群告嘴精玩了。现在啊,她是为了不让幺妹失望才来玩的,而小彩鱼居然敢破坏幺妹的玩耍大计,春芽那小暴脾气,冲上去就要拽小彩鱼。
抓住先狠狠的揍一顿,不给她米糊糊吃,哼!
小彩鱼为了躲她的“魔爪”,不管不顾就往前扑,“噗通”一声,跳进一个水塘里。
“幺妹你家小七妹掉粪坑里啦!”
“耶耶耶,崔家小七进粪坑啦!”
那原本是邱家的茅坑,挖得又深又大,成年人进去都能淹到胸口的池子,因为没人住后粪坑也荒废了,前几天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集满了一池子的水。
雨水和粪坑残留的那啥混在一起,又馊又臭,整个院里就跟臭鸡蛋爆炸似的,所有人一面笑,一面捂鼻子,“幺妹你家小七妹好臭呀!”
春芽去拉小彩鱼,准备将她救出来,结果她不仅不愿上来,还在粪水里扑腾起来,洗澡似的,从这头游到那头,又从那头游过来,龇牙咧嘴……太高兴啦!
幺妹不止捂鼻子,她还要捂脸,无法直视啊,太丢人啦!堂堂小地精的脸面啊,都让她丢光啦!
关键这小丫头吧,她还乐不思蜀,两个姐姐都没法将她拉上来,春芽气哼哼的,捡起一根树杈就想揍她。幸好早有孩子大叫着“你家小七妹跳粪坑洗澡”,跑遍整个村,把正在自留地附近讨猪草的友娣和春晖叫回来。
四个姐姐合力,围追堵截,才把小彩鱼……哦不,小臭鱼给拽上来。
谁也不愿抱她,只能死狗似的拖着她,在她一步三回头的不舍里,将臭鱼弄到坝塘边去。七月份的坝塘正处于蓄水期,一池子满满的清澈的河水,微风袭来,凉爽得不要不要的。
可这凉风却把臭味带得更远了,不出十分钟,整个生产队都知道老崔家小七妹跳粪坑洗澡的“丑闻”啦!友娣真是讨厌死小彩鱼了,她这一身粪臭衣裳,她可不要帮她洗。
几个人把她拖到坝尾,将也不脱衣服裤子,直接扔水里泡,“不洗干净不许上来,不要你了啊。”
“要要……”
她本来长得像刘惠,脸比较长,可胜在皮肤白,虽然是单眼皮,也比一般孩子好看,就这么可怜巴巴的看着几个姐姐,姐姐们哪有不心软的?
“行行行,要你,但得洗干净。”
于是,小丫头就坐在浅水处,“啪啪啪”的拍起水来,四溅的臭水花儿,吓得几个姐姐四处逃命。
幺妹看着,实在是心痒痒,她也好想下河洗澡呀!这么热的天,整个坝塘里都是泡的孩子,横七竖八“飘”着的,因为没穿裤衩躲水里的,不知羞打水仗的……反正男娃女娃都有。
她太想洗澡啦!
春晖早洞悉她的小心思,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妹不许下河,奶奶和四婶说的。”
“我,我就,就洗一个小小的澡,非常小的,你看,姐姐我身上好脏呀,都能搓出汗卷子啦。”她非常努力的,想要搓出一个小汗卷给她看。
可她昨晚才洗的澡,干净着呢,皮肤搓红了也没能证明自个儿。
她嘟了嘟嘴,“姐姐”
春晖可受不了她的撒娇,赶紧转过头去,“不行就是不行,你实在想洗的话,我们拿个盆,给你放河边洗吧?”
友娣赶紧跑回家拿大盆,正好可以给臭鱼洗她的臭衣服。
这年代的大盆只有铝盆和木盆,可铝的太贵了,一般人家都用不起,木盆用的倒是不少。
崔家的木盆大得能躺下一个小孩,是王二妹带来的嫁妆,但老崔家实在是太穷了,没办法分开洗,只能全家女人孩子公用,男人们随便用凉水冲冲……春晖春月有多大,盆的年纪就有多大。
经年累月被水泡,木头发胀,甚至腐坏,死沉死沉的。友娣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抬到河边,兜里还揣了一块核桃大的肥皂星子。在这年头,肥皂可是稀罕货,没票买不到,多亏崔家在外头工作的人多,比别人家能多两块,其他人家没票的就只能花高价去黑市买,或者用皂荚替代。
可皂荚费劲不说,还洗不干净。其他人看见她们的肥皂,都看大熊猫似的围过来,“崔春晖你家肥皂啥味儿?”
“香吗?”
大家凑着鼻子使劲嗅啊嗅,可它就是一块普通的肥皂,还没有掺杂香精的工艺和技术,闻起来皂荚味很浓。有孩子失望的撇撇嘴,“也就跟皂荚一样呗,还以为多稀奇呢。”
嘴上是这么说没错,可脚下,谁也不愿离开,就在那儿,看着肥皂洗臭衣服,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春晖心内感慨不已,牛屎沟的贫穷跟市区郊县的贫穷不一样,那些地方的农民虽然也穷,可他们能以物易物,用几个鸡蛋几斤果子换块肥皂的不少见。
可牛屎沟不止贫穷,还闭塞。里头东西出不去,外头东西进不来,虽然离市区不远,可至今去过市区的没几个。
记忆中,牛屎沟的贫穷落后在改革开放后也没立即好转,直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去南方打工后,这个小山村才逐渐打开门户,看见外头的大千世界。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惊叫:“崔春晖,你妹滑水里啦!”
春晖第一反应就是幺妹,小丫头可是落过水的!可她回头一看,幺妹正跟春芽乖乖的坐大木盆里划水玩儿呢,那是哪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