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冬天闷得密不透风的屋子,立马烟熏火燎的起来,春晖拿过爸爸的烟斗,还巧妙的避开他来夺。
终究是半大姑娘了,崔建国抢不过他,脸上又臊得慌,干脆倒头睡炕上,两只大大的黑漆漆的脚掌露在炕沿外。
他宽阔的脚底,在半年的东奔西走中,已经磨出一圈又一圈的水泡,伤疤,层层叠叠成了粗糙的,厚厚的老茧,比一般庄稼人粗糙多了,仿佛套上一个磨砂的外壳,有点可怖。
她听爸妈悄悄话说,爸爸两只大腿内侧的皮都磨破不知多少次了,天天蹬几十公里自行车,又是崎岖不平的山路,水泡磨破后流出血水,把裤子紧紧的黏在腿上,到家脱不了裤子,最严重那次是妈妈用剪刀把裤子剪烂的。
为此,爸爸还心疼了好几天,浪费了一条好裤子。
她也曾想过,既然时代不允许,那要不就不挣这辛苦钱了,等以后改革开放再出去。
可父母舍不得,全家都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挣钱机会,只要不是杀头,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去!
“还好今儿是大哥去,要你这犟脾气,被抓到还不得……”王二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谁知崔建党却“呸”一声,“说啥呢?我宁愿被抓的是我,毕竟我脑袋比他灵,公社上也认识几个人,以前当副队长也跟他们一起做过汇报,说不定还会给两分面子,少受……”
“呸!就那些人,你这副队长都下快两年了,人家还记着你?可别做梦吧!”
两口子谁也不服谁,又怕吵到老太太,叽里咕噜压着嗓子争辩起来。春晖叹口气,虽然是重生者,可这种事她也没办法改变啊,她前世三十几年的人生里可没遇到这样的事。
三房,崔建军没空回来,只有林巧针和春芽在,虽然屋里堆满了不少成品包包,布料边头边脑的,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臭气。
“妈妈,幺妹呢?”春芽拽了拽正在踩缝纫机的林巧针的袖子。
“幺妹有事儿,芽儿先睡吧,明早妈妈带你喝喜酒去,啊。”
林巧针忙着呢,眼睛一刻也离不了缝纫机操作台,上面是做到一半的包包,线刚缝了一半。
春芽在炕上翻个身,“妈妈,我读书,跟妹妹。”
林巧针手下顿了顿,芽儿想跟妹妹一起,上大河口念书。自从幺妹去了大河口,她一个人也怪孤单的,而幺妹在大河口听说也没好朋友了,姐俩都孤单……要是能一起上学,那真的挺好。
可去公社上学谈何容易?
他们是农业户口,户籍关系又不在大河口,怎么去?除非哪天崔建军能转正,现在厂里同情他,每个月给的工资是不低,可其他正式工有的福利和编制他都没有。
这工作啊,也就是养家糊口。
“等等看吧,以后妈挣了钱,给你在大河口买了房子,应该就能跟幺妹一起中学了。”如果真如春晖说的,再有五年,到时候户籍管理没这么严格了,只要有了房子就能迁户口,那她们也就能摇身一变,成城里人了!
这不止要等时机,还要有足够多的钱……她把缝纫机踩得更快了。
“巧珍别踩了,赶紧把东西收收。”崔老太急忙进屋,叫过所有人,想把堆这儿的所有成品半成品以及小山似的布料搬开,可搬去哪儿……这是个问题。
他们家房子就这几间,到时候民兵队要来搜家,人家又不让瞎的。就这么明晃晃的对着这么多东西,“投机倒把”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娘这么多东西放哪儿去?”
“要不地窖吧,地窖里藏白菜萝卜底下,也没人看得见。”
崔老太叹气,人家要真想找他们投机倒把的罪证,掘地三尺也能挖出来,更别说家家户户都有的地窖,肯定是要打开看的。
林巧针也觉着不妥,这么多成品都是早早做好,星期天晚上准备给阿柔送大河口去的,王满银说好星期一来找她拿货,顺便结清上次的钱款。
要不是想着她们要回来喝喜酒,前几天就该送去的。这八百个包要被一锅端了,那妯娌几个真是眼睛都能哭瞎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出主意,都没一个行得通的,黄柔也愁啊,搂着幺妹躺在婆婆的炕上,听着外头雪越下越大,渐渐的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她们长时间没回来,耳房的炕一时半会儿烧不热,正好崔老头不在,祖孙三人就躺一个被窝,将就一下。
底下的炕热乎乎的,上头厚厚的棉絮压着,夹在两个大人中间的小地精,别提多热了!没一会儿,那脸蛋就热得通红通红的,仿佛熟透的番茄,一碰就有汁水流出来。
黄柔把被子掀开一条缝,摸着她红通通的脸蛋出神。
番茄呀,大河口种不出,上星期国营菜市场进了几十斤来,全公社的人都拿着网兜排队呢!她本来也想买两个给幺妹尝尝鲜,可去看了一眼,她就不想买了。
排队的人多不说,就那青的青黄的黄红的没几个的质量,也太参差不齐了。小丫头期待了一天没吃上传说中的酸酸甜甜的番茄,别提多失望了,一个劲追着她问,番茄到底什么味儿,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