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一刻,正巧四目相对打了个照面,那老妪猛得低下头去,不小心和面前的人撞作一团,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德安家的此时才算看清楚了那张脸,泥泞污浊,长发黏在脸上,五官并不清晰。
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让李德安家的莫名生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这……”她迟疑起来。
边上的婆子也皱起了眉头,盯着看了片刻,一拍脑袋,道:“我似是见过这老乞婆,啊呀,老姐姐不晓得,去年这个时候,咱们金州砍了两个江洋大盗,就在东街口,有胆大的过去瞧了,我正好经过那儿,没敢细看,就站在人群外头张望了两眼。这卡擦一刀子下去,吓死人了!衙门事情了了,差人们要处置一番,就这个老乞婆,从我身边钻过去,蒙头冲进了法场里头,手里捏着两个大白馒头,在还热着的血里滚了一圈,又一溜烟跑了。”
“人血馒头?”李德安家的讶异,目光紧紧盯着那老乞婆。
“可不是嘛!”婆子连连点头,“我当时是懵了,因而对她的样貌很有印象,就是这个老乞婆,错不了的。后来我听别人说,这老乞婆的男人得了痨病,这就是个无底洞啊,银子空了,不做乞丐还能如何?都说人血馒头治痨病,平素里哪有这等机会,当日见东街口砍犯人,就冲进去了。”
“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砍犯人难得……”李德安家的应了一句,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
李德安家的赶忙站了起来,往棚子歪走去。
那老乞婆见李德安家的冲她过来,顾不上撒了的腊八粥,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并用要跑。
李德安家的一把拦住了她的去路,凑过去盯着老乞婆的眼睛:“邢柱喜家的,是你吧?”
老乞婆忙不迭摇头。
李德安家的认定自己不会认错人,道:“我说怎么这蓬头垢面的样子这么眼熟,翡兰当初从大牢里提出来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你们娘俩像,我才能对得上。要不是说起犯人,我还真没想起来。”
“翡兰!”老乞婆睁大了眼睛,脏兮兮的双手重重握住了李德安家的手腕,“李家妈妈你见过翡兰?从大牢里提出来是怎么一回事?”
这句话一出,便是认下了自己的身份。
李德安家的没有挥开邢柱喜家的。见四周的百姓都转过来看热闹,干脆把邢柱喜家的带到了棚子里。
邢柱喜家的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尴尬地垂下了头,李德安家的打了一碗粥,摆到她面前,道:“你怎么会在金州?邢柱喜呢?真的得了痨病?”
邢柱喜家的眼眶发红,不答反问:“妈妈你还没跟我说。翡兰呢?怎么下了大狱了?”
李德安家的轻咳一声。脑子里估算了一下时间。
依翡兰当日所言,邢柱喜两夫妻是早早带着邢家婆子的骨灰回了南方的,本应该很快就再回安华镇。可直到翡兰和常郁映离开安华镇,他们夫妻都没有现身。
怕是叫邢柱喜的病耽搁了吧,这一拖就是一年。
邢柱喜家的不晓得翡兰和常郁映的事情,也不知道李德安家的已经清楚翡兰没有被卖了。咬牙道:“当日我们拿着银子离开京城就回了老家,也不知道翡兰被卖去哪里了。李家妈妈你既然见过她。就告诉我一声。她再是做错了事儿,也是我的亲姑娘。”
李德安家的叹了一口气,道:“安华镇的事情,你也别瞒着了。不单单是我们爷和奶奶,府里老祖宗都是一清二楚的。”
“呀!”邢柱喜家的吃惊,“是晨安的行踪叫人发现了?这不是又给大老爷惹麻烦了嘛!他想方设法照顾我们。我们却……”
“你错了,大老爷根本不知情。你们是叫晨安骗了!”李德安家的打断了邢柱喜家的的话,“来龙去脉,也不是在大街上一时半会儿说得明白的,你先吃粥,吃完了随我回衙门里。”
邢柱喜家的苦着一张脸,道:“我没脸去见五奶奶。”
“不管如何,事情总要说明白的。”
邢柱喜家的怔怔喝了粥,抬手抹了一把脸,没有再说话。
李同知府上的婆子是个有眼色的,见她们熟识,说的又是府里的事儿,也就不凑过来听了,等李德安家的拜托她照看棚子时,她一口答应了。
李德安家的带着邢柱喜家的回了府衙,给了她一身干净衣衫,道:“你梳洗梳洗。”
邢柱喜家的看着那半旧不新的袄子,心里发酸:“不瞒妈妈,我这一年多都是土里来泥里去的,衣裳都当了,就剩下身上这一身了。”
安顿好了邢柱喜家的,李德安家的往正屋里来禀楚维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