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老钟身后,回着头看着,孩子也转着头,看着我和老钟的身影。
“小孩子的一双眼睛,才是最纯粹的。看得见世间万物。”
老钟突然转过头看着我,说道。
“他们内心澄明,白得像一张纸,容得下一切美好。只可惜随着不断长大,那双眼睛会被蒙蔽,白纸一样的内心也会被世俗沾染。就不再可爱了。”
我瞥着老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感慨。
作为神祗,收取世人性命的冥王,不是早就看透这一切了吗。
我跟老钟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医院。另一家医院。
将要被收走的,是个103岁的老阿婆。
皱纹堆叠的一张脸,长着老年斑。灰白的头发稀疏,露出头皮。老阿婆躺在病床,半张的嘴里是光秃秃的牙床,只有最里边,还残存着几颗臼齿。
下午时,老阿婆突然就不行了。被从敬老院送到医院抢救。医生,连着下了几次通知。可是老阿婆一直没没咽下那口气。
病房内,老阿婆的几个家属显然也被折腾得有些疲惫了。要么东倒西歪地玩手机,要么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人无长生。
老阿婆已经103岁,身体康健,终归还是要离开这个世界。
作为家人,也是来看最后一眼,尽孝道,尽人道。
我跟老钟走进房间,老阿婆就已经看到我们,摇着头带着些埋怨说道:
“你们怎么才来。”
老钟随口答道:
“晚高峰,堵车。”
我瞥着老钟。
原来你这样的身份,也是假话张口就来,而且还不打草稿。
“打个招呼。”
老钟说着,冲着我摆着头。
我看着老阿婆,想着自己是马面的身份,一张嘴发出一段咴咴的嘶鸣。
马面,马来的。难道不是像马一样嘶鸣吗?
我发出马一样的咴咴嘶鸣,老钟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转过头看着我。老阿婆却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还好没捅娄子。
老钟伸出手抚到老阿婆的额头上说道:
“准备好了,我们就上路了。”
老阿婆长出一口气一样,说道:
“活够了,该走了。”
说着闭上了眼。
老钟,再抬起手时,就像是把老阿婆从她原本的身体里拉出来了一样。留下一具老朽的身体,和监控仪突然发出长音。
守在病房里的家属愣了几秒钟,接着有人大声号哭起来。一人哭起来,其他人反应过来一样,跟着大哭起来。
“这些年,也真是拖累你们了。”
老阿婆说道,挨个端详着哭得情真意切,或者虚情假意的家属。不时伸出手,摸摸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