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纹凛上下唇轻轻磕碰,两片殷红最终抿紧。
在昏暗又略显浑浊的光线里,他注视着少女须臾,什么也没问出口。
但盼妤这番神姿,绝不像一无所知的样子。
葵吾向二人示意,坦白从宽到这个地步,犯人的利用价值基本到此为止。
薛纹凛了然地看犯人一眼,“别再动刑了,等他伤略略好些,让他将供词写齐全,弄个供状才好。”
话音未落,盼妤意味深长向薛纹凛剐去一目,低声问,“你要供状做什么?”
薛纹凛本就打算催促她离开,见她思识不再放空,原是心有微喜,听她这看似低眉顺目的问话里饱含戒备,不由得失笑。
少年笑着反问,“人在我西京王都当街犯事,又是蹲我西京王都的大牢,犯了事,不用写供状的么?”
他这显而易见就在装迷糊了,盼妤忍不住朝他又剐了一目。
“明明我是苦主,我说算了拉倒,不写不成么?”
薛纹凛平静了眉眼,一会摇头,“国有纲常法度,不可不写。”
盼妤重重啧了下嘴,显得极为不耐,“你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云影,只觉得这少年皇子的心胸度量定不至于坑害自己,却实不敢揣测犯人另一番惊天之语会产生多大能量。
薛纹凛满面纯然,被控诉后毫不慌张,只道,“我若换个方式说与你听,也许你便释然了。”
少女双手抱胸,尖瘦的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头一次带了些倔强反抗的意味,“说说看。”
葵吾插嘴道,“郡主,今日碰巧你是苦主所以才能参与全程。若茶肆当日他在你毫不知情时偷袭,而我们又在后来刚好抓去他,这牢门不让你进也可以的。”
的确可以,人在屋檐下嘛,盼羽低首不满地撇撇嘴。
所谓东道主的流氓秉性的确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无法说服对方,便只得与自己和解,于是拾阶而上,只在半途侧身立定。
牢门出口近在五阶之内,盼妤自上微微俯视。
犯人被牢牢捆缚在仅有几捧光亮之处,低垂的头颅因为虚弱而左右摇晃,结束被盘问后,刑罚果然不再加身,但衙役也没有马上请大夫。
盼妤怔然盯了少顷,突然希望就这么继续下去,别来大夫,别理他死活,长此以往,或许他就会丧命如此。
还是说,自己此刻应当乘身旁二人不注意,飞奔过去捅他两刀?
她无比懊恼地又想,那人已经不是唯一获悉秘密之人了,身旁的人也知道“婴孩”存在,即便掐前因断后果,一段隐秘终究是朦朦胧胧暴露在了人前。
她似乎根本不曾考虑那犯人其实还是伤害自己的人。
他听命于谁?而驿站如今到底有多危险呢?
与其比之当事人,薛纹凛反而更像以她为重,只听少年在出口发起提议。
“要不要回驿站?总得搞清楚为什么那人要找人杀你而不是自己动手?”
这句问话却先换来盼妤的哂笑,“你看我出门数日,连封信都没有收到过,父皇也未必知道我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