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太苦了,薛纹凛忍着咳嗽抿了一口,冷脸偏头躲开第二口。
“你先喝药,回朝一事朕可以慢慢考虑。”皇帝的口气并无几分退让之意。
四下摒退外人,薛承觉咬牙强行按捺住怒火,只得作老实状捧着这个烂摊子。
薛北殷那玩意太会卖兄弟,知道是讨骂的差事还骗自己来。
北澜的计划彻底玩脱了,还提早在这人面前露馅。
他原本是兴冲冲赶来一家团聚的,再不济也是旁观破镜重圆来的。
但决不是适才这样被骂个狗血淋头。
令皇帝无奈的是,骂人者自己把自己气晕了。
薛承觉尴尬地撩鼻尖,心说幸好自己气盛又年轻,皮糙肉厚果然经得起风雨。
他实在很怀念过去和薛纹凛斗嘴逞能的时光,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作为天下之主只能将气生生憋进肚子里,脸上还不好表露半分不耐。
“这件事,咳,咳,孤意已决,善胜营,明日清早,咳,就护送陛下回去。”
一句话薛纹凛停顿数次,说完又侧身向里气促地喘息。
他半卧在软榻,眼神里掩不住冷质和沉郁,特地偏过头不去看皇帝,一件玄色裘袍披在肩头,衬得原就冷白的肌肤越发欺霜胜雪。
“三军帐前无主帅,朕如何放心离开?”
皇帝表示很无奈。薛北殷身负重任不在营中,他身份又敏感,自己若还不在,阵前等于无帅。
但这人说话断事仍透着一股子昔日熟悉的配方,连做决定的霸道口气都和从前一模一样,薛承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翻了个白眼。
刚过白露,营帐内已生起了炉火,薛纹凛想带上面具伪装薛北殷带兵打仗这件事,被薛承觉严令禁止。
这人怎地还这么拎不清?也算生死坎走过一遭的人,如今又恰逢与母亲稍稍减消了些误会,却还是对自己的安危不管不顾,真是一如既往地太不讨喜。
薛承觉习惯性叹气,也不再强求,放下药碗老老实实陪在边上。
师父到底怎样才能敞开心扉?
是还在纠结身子迟早时日难继?还是顾虑自己不信他?
薛承觉内心纠结不已,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担心,偏不知如何启齿。
两人奇异般地回到从前,熟悉地开始默默对峙,谁都不打算先吭声。
但此刻,在青年胡思乱想时,对方那道视线并没消失过。
他看着薛承觉的眼神罕见平和而温柔。面前的青年身上再无曾经桀骜难驯的傲慢,好像重逢后的表现,几乎可以用温顺懂事来形容。
薛纹凛又想起从鬼门关走出来的第一年,每一日都生死难料,显得异常煎熬,薛北殷便日日在床畔读千珏城的来信,有时絮语盼妤的日常,有时诉说朝政难题,有时也询问军事要务。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侄儿兼徒弟徒然就对自己放下芥蒂。
大约是人年纪渐长,有些事怎么也想不明白,或者明明可以简单一点思虑,却觉得简单必然有诈。薛纹凛自嘲,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不多时,账外有动静,薛承觉冷脸喝人进来,一嗖冷风先呼啸偷袭,薛纹凛经不得吹,狠狠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