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伞内有一簇昏黄的星光,随着对方亦步亦趋,可看清对方步伐迈得堪称优雅,丝毫不被雨势干扰。
油纸伞落下一屏雨帘,将对方的脸虚虚地藏在背后,伞骨中心挂着一只椭圆小纸灯,隐隐光亮由其间发出,林羽勉强看清来人面目。
姓文的神棍?怎么会是他?
林羽隐在黑暗里,双臂登时收紧,刘海的湿发贴着攒紧的秀眉,掩不住她满脸冷凝戒备。
此人姓文名周易,是她经营的“林家客栈”里旅居长达两年之久的租客。
这男人在济阳城做着算卦的营生,素日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只安思静坐,美其名曰养病,一日三餐都吩咐伙计派送,时常被林瑶暗地里称呼为“短命神棍”。
“赶走得了,万一在这上西天,多晦气!”
林瑶因担心他会冷不丁横尸店中,时常发出类似之语。
她倒是不甚在意,“康健之人活一世尚且不易,你不想瞧瞧,他到底为了什么能活得这般努力?”
只是眼睁睁旁观苦难之人熬过一生,终也算不得慈悲,反倒残忍,是以林羽对文周易的日常不予置评,甚至可以说这个人的存在都经常忽略不计。
济阳城多以祖辈几代人共居,风沙走雨的贫瘠之地,经年累月被王都无视,百姓既不关心高官厚禄,也不在乎祖坟冒烟,大多抱着听天由命,安此一生的心态,所以算天命知未来这种营生在城中并不吃香。
林瑶曾趴墙角听文周易摇头晃脑念过几次经,觉得乾坤八卦从他嘴里神神叨叨出来时,挺有洗脑的意味。后又趴了几次,顿悟那些炒冷饭般重复启用的台词果然是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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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文周易本人,却是吃香的。
他常年一副文弱模样,脾气温温和和,从不高声阔语,对伙计们时刻彬彬有礼,这书生肚子里大约有点文墨,偶尔能帮四周邻里和客栈众人写个家书,甚至能写清楚诉状,于是伙计们待他比其他食客租客颇有些不同。
此刻雨势未歇,文周易表情温和淡然地伫立在原地,面上看不出迟疑和怯意,反而晕黄昏暗的灯火衬得脸色泛出青白,眉间的疲容深重。
林羽侧身护住背上的孩子,同时有意识地挡在林瑶前面,心中迅速计较。
她倒不畏惧这男人目击姐妹俩漏夜雨天行事看似诡异,却难免疑惑,在这样的天气里,什么由头能让人把浑身上下拾掇得人模狗样,而后表情闲适地出来溜哒?
蓑衣连兜帽,他不大能看出自己是谁,林羽身姿不安地动了动,她体量娇小,蓑衣很不合身,若要刻意拦住身后林瑶覆重孩童的视线,也几乎是不可能。
兜帽里的美人阴沉冷肃,看文周易原地安静待着,也不懂他意欲何为。
林羽默默定了半晌,蓦地上前上了两步,那男人立即识相地往后退。
林羽:“。。。。。。”
这是。。。。。。这人到底什么路子?
背后的苦力正细若蚊吟地催促,林羽心知要速战速决。
她眼中聚起凶气,做了个手势示意林瑶先走。
两人与文周易迅速错身,她个头将将到对方肩头,即使有意识地别过了脸,但余光一瞥而过,依旧窥得对方颀长高挺的身量。
男人一手撑伞,另一只背在身后,昏黄的光线下,清癯端正的脸庞简直在发亮,他表情恬淡,眸光流转。林羽眼神倏地微暗,防备之心未减。
自己与林瑶已并行与他打了错身,她甚至很小心地让宽长的蓑衣肩顶不触碰到那人,这会应是相安无事的吧。
她正暗自将悬着的心放回肚里,徒地,一阵微不可察的风起震动耳侧的碎发,掀露林羽冷白色的脖颈,肌肤也登时寒战乍起。
常年训练出来的机敏令林羽第一时间倾身环向林瑶的背,返身瞥过的余光果然见男人出手了。
文周易穿得稍显单薄,袍衣里伸出一截肌理利落却骨瘦的手臂,那手臂以不容阻拦的坚定之势笔直向林瑶背后探去,却被林羽反应神速抛出斗笠而打断。
文周易拢起修眉愣了一瞬,面部表情立时冷凝,又再次朝林瑶背后试探。
“快走。”林羽刻意压低声线催促,将林瑶往前推了一把,另一只手五指成爪袭向男人。
纤细的指节出乎意料地轻易碰触到男人的脖颈,温热的掌心被凝冰的寒意冻得一缩,林羽开小差了两秒,旋即又毫不留情地用力。
文周易退后两步的同时发出短促地闷哼,到底是长手长脚,男人在直挺挺往后仰倒前抓住了林羽的蓑衣肩顶。
“。。。。。。”看似瘦削荏弱的男人居然与自己尚存在无法抗衡的力量差距。
林羽被迫拉扯着靠近男人,透过兜帽的模糊视线,男人瘦削端正的五官倏忽贴近,林羽只能在最后一瞬将脸侧去分毫。
后背生硬着地发出了清晰的闷响,油纸伞落在地上,那抹微弱的火光瞬时消失,林羽耳侧听到男人溢出的连声咳嗽,同时感到蓑衣肩顶也不再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