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妤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甲板上,一时分不清是船真在颠簸还是自己晕船。
小厨房现下空无一人,青年将士们知晓她是为了替薛纹凛做餐食,纷纷争抢着自愿放出唯一的栖息地。
她顺着柴炉缓缓靠倚,眼眶没来由地又开始灼热。
如今心中不能出现任何空闲,只要安静片刻,眼眶就十分不争气。
角说得没错,这里宽敞亮堂,只是初春的凉爽依旧可以渗透皮肤,时间一久,便凝成结冰的寒意。
她一时又开始怨恨那堵毫无半点隔音用处的船板,能将屋内一字一句,连同说话的语调神气都听得格外清晰。
看来下船就被请回千珏城已成定局,即使不是返回王都,也绝无可能再留在他身边。
盼妤蜷起双腿,纤细的身形抱成一团,思识又恍恍惚惚地闪回济阳城的往事。
能在半生错过后再遇见,应是老天赐予的机缘。
为什么他不能有哪怕一瞬思考过这种可能。
他还有大好的半生,如果悉心照料,也可平安度过余后的岁月,
一个人煎熬着过,和能有另一人供他折磨着两个人过,难道不是有作伴最好么?
她将头偏倚在灰土墙上,不敢随意开阖眼睛,只怕微微一动眼泪就要掉下来。
掉下来不要紧,可她完全止不住啊。
连报复也不屑,连折磨也不想浪费时间,盼羽苦涩地笑着,这才是早有预料,才符合薛纹凛骄傲矜贵甚至有些娇气的脾性。
她又颓唐地不得不承认,行为才催生脾性,若自己不是一次次让他失望,一次次漠视他受伤,他们之间的信任,原不至于崩塌得这般彻底。
这下可好,从前的欠账尚未结清,她后来可打着善意隐瞒的旗号又添了不少恶行。
他宁愿随意将就也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他竟然防备着自己对金琅卫或有不利。
细长的十根指节交握在膝头,她几乎用了全身力气自己跟自己较劲。
唯有如此,眼泪还能淌回眼眶里。
盼妤深深叹口气,惟愿呼出体外的叹息能多带走一些心中的沉郁,暖阳渐增霞色,将她围紧膝盖的一身拉成地上长长的异形阴影。
天色渐晚,盼妤忍不住眉头轻拢,心中不自觉惦记着舱房那人还米水未进。
她逛了不到半柱香也很快印证了角在舱房所言,这船上尽是金琅卫将士,挑拣不出随侍在侧的合适对象,这些肆意少年,看着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她歪头看着方才在小厨房的杰作,对着自己哂笑,其实盼妤明白,暂时不出现才是对两人最好,偏偏自己管不住手脚,主要还是管不住心。
这药膳用文火煨了一个时辰,若不喂进他肚里,着实是浪费可惜。
这个顽固的结论不知怎地为她注入了鲜活的力气,盼妤蹭着灰土壁略略坐直,仿佛找到了屡败屡战的动力。
山不来就我,我合该去就山,原就应该不要脸面一些。
她似乎在一瞬间立刻想通了,活动着坐僵的四肢准备去起身,铺满橙红霞色的地面出现一个细长的阴影,那阴影将她整团人笼罩期间,令她一时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