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从哭闹揩鼻涕到爬在凳子上看布军沙盘,从先帝登基后,青年拽着自己的袖子愤恨激怒,到如今,他甘愿隐忍在边陲小镇默默行医。
顾梓恒每个时期的模样都在记忆里快速变幻,最终定格在眼前这副面容。
随着黑衣人眼神变化莫测,顾梓恒被盯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上手抚摸自己的脸,难得露出些许不知所措的样子。
黑衣人眼睛一眯,嘴角处显现一丝浅笑,“在想你小的时候。”
顾梓恒倏地起身,面上冷峻的肌理抽动了两下,仿佛马上就要崩裂。
离得远远的侍从识相把头低低朝胸口处往下埋,生怕被俩人知道存在。
黑衣人忍俊不禁,斜倚的姿态越是放松,嘴里闲聊,“你虽不站在台前,但少主威名却已做实,孤瞧着庄清舟从前也是个跳脱的,如今在你面前竟甚是乖觉。”
他招招手,令顾梓恒老实在身侧坐下,青年正色眉眼,一副不吐不快。
“义父勿要避重就轻,孩儿还未计较您冒险出手,您倒拿我打趣。”
黑衣人不甚在意地笑笑,“孤也未计较你以身犯险,这不打平了么?”
“义父,我现下很认真很严肃!”顾梓恒修眉一横,下颌正微微绷紧。
“好好好,既是打平了,这页就翻过去了可以么?”黑衣人很懂得顺毛。
“你须知,这世间没有谁能比孤更熟悉济阳城的一切。”
顾梓恒无力反驳,面容仍是沉冷,“您须保证没有下次。”
黑衣人眉眼渐渐松软,顺势应和,“我保证。”
顾梓恒借坡下驴,“我知道但凡能得您关心,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此间可有义父格外牵挂之事?”但凡真被义父留意的巨细,顾梓恒完全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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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千珏城主人的动向,还是济阳城的凶案可能牵扯出劳什子内廷隐秘?
黑衣人将大半分身体的力气依在床边的几案上,神色倦怠,语气轻缓,“你且放心,我再不会自找烦恼,只是,”他顿了一顿,“清舟与你见面次数甚多。”
果然是瞒不过。的确是庄清舟为徐平之案所困,忍不住上门求救来了。
因最近的案子,怕是病急乱投医了。顾梓恒老老实实回答,“前阵虽毫无头绪,如今却已有指向,但越探得深入,我心中越不安。”
“那烟花之地确是一时半刻不能探究到底,若你出马,只一条叮嘱,不要顾及孤。”黑衣人说得不急不慢,见对方马上要抬嘴辩解,摆了摆手。
顾梓恒不再言语,算是默认,自己亲自出马并无其他顾忌,只须确保万万不能露出马脚,免得祸及医馆,而表面上,实则他已被庄清舟纳入麾下。
如今,旖旎阁照例夜夜金屋容色,歌舞娇春,庄清舟拿着并无办法,他一个下州刺史,拿着区区40两的年俸,只能老老实实接受西京官场等级制度的残酷毒打。
案发后,他成日在自己府衙鬼鬼祟祟提防着一切,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尸体灰里扒出来的物件被人认出来,倒苦了一众知晓案情底细的亲信属下。
师爷首当其中,老师爷原本仅知医馆通联千珏城薛王府,却不识自家少主不但日日厅中坐堂,白日里也大摇大摆在刺史府进进出出,懵懂间投递了求助信。
黑衣人听罢,秀丽的眉峰微蹙,白皙瘦长的手指轻轻叩响几面,“那枚信物牵连甚广,如今又不宜将那老鸨捉拿审问。”
顾梓恒点点头,“儿子明白,那女人浸淫此地多年,心计不凡,适合慢慢圈养,徐徐图之。不能打草惊蛇,这一点,我尤其叮嘱过。”
“那你们,到底准备查信物、毒,还是那楼?”
顾梓恒沉吟片刻,“自然是谁先露出马脚先动谁。”
许是凝神听话也极为耗神,黑衣服挪了挪半身,仅是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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