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后来深陷敌人与叛徒编织的陷阱里的少年,除了他,世上已无其他人知道那场战斗究竟多么残酷与激烈。此次敌人不仅想让他死,更想在死亡前摧毁他的意志,于是一同作战的兄弟前一秒还在憧憬着战争结束,下一秒便尽数倒在自己面前。
而他被强迫着,亲眼目睹着眼前的一切,等待杀戮降临。
这场战役和陷害不仅让楮国在战争中从占据优势转为落入下风,这个少年将军也在这个战场上“死亡”了,所有的鲜活都埋葬在这片土地。被他的战马驮回来的,已然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个傀儡。原本要解救的人,却要亲手送她屈辱的远嫁土漠去和亲。
那时的他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从战场上回来后便意志消沉,将自己封闭起来长久的时间不再露面。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没有人亲眼见过他的状态,更不知道他如何独自消解这段记忆与痛苦。直到去年边境上发生冲突,土漠再次侵犯楮国边界的安宁,太上皇也在这个时机提出退位,将皇位让于子珩,他才再次出现。
没人知道他的痛苦,但更怕有人忘记他痛苦的来源。
听着穆修介绍子珩的往事,晚柠倚靠着桌子怅然若失。她想起在祁王府偷听太上皇与祁王谈话时对子珩的评价:“从小备受宠爱骄纵惯了”,又或是“有些软弱放纵贪图享受”。她原本真的以为子珩是这样的人,今天她却很难将经历这些失意的十几岁的少年,与太上皇口中的“贪图享受,软弱放纵”又或是与如今高高在上的他联系起来。
也许秋猎月下武剑时,便是他在怀念战场上的岁月。
“你怎么这副表情?”,穆修轻声打断晚柠的出神,将她思绪拉了回来:“可是心疼了?听说昨天皇上去祁王府祝寿,然后今日你便回来了,可是有什么秘密?难道他专门去接你的?”
晚柠也不恼也没有去否认或者去证明什么,反而去揶揄穆修:“穆修王子消息挺灵通呀,就这还说自己无人可用?姜老板怎么可能真的让自己无人可用呢,乐颜公主与陆村的事情可真得拜托拜托了。”
话刚说完,忽然灵光一闪,晚柠从怜悯的情绪里发现了一个一直被忽略的事情。她向旁边的穆修确认着:“你方才提到子珩是几岁时去的军营?”
“十岁的样子,他便开始跟着楮国的大将军驻守在兵营,太上皇对外宣称为了锻炼太子的心智和毅力,除特殊事情外无召见不得回宫。所有大臣不许求情,不许对外暴露自己的身份,所有人不得私下与他联系,所以每年回宫的日子寥寥。”
“那就奇怪了。”,晚柠满腹疑虑。
“哪里奇怪?”
“子珩十岁那年,真正的乐颜公主也才不过五岁的年纪。虽然两人在年幼时由同一个人抚养,感情自然比别人深厚些也能理解。但是之后一个被当做储君培养,并被‘放逐’军营,另一个则在宫中不受重视被放逐于‘冷宫’之中露面的次数就更少了,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我想他们的交集一定少得可怜。”,晚柠耐心的解释道。
“是呀,可是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奇就奇怪在,他第一次与我见面时就认出我来了,不仅认出我来,而且举止还相对比较亲密。”,晚柠越说越激动,站起身来一脸认真的看着穆修。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什么?说明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你会与多年未见的幼年好友很亲密吗?”
穆修片刻沉默,装作无意的看向别处:“你的意思是,所谓的好关系、郎情妾意都是装出来的?”
“只是现在想来,他的热情确实有些刻意。”,晚柠微微蹙起眉头,整个身子缩在一起靠在椅子里。她回想起在六星台与子珩的第一次见面,在得知自己身份前后,马车里相处时他的态度的差异。她困惑于子珩为何如此,他的感情时而让人感受到真挚,时而又让人迷茫,如梦似幻让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