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初,才会与我父亲闹翻,然后才顺势遇见了你,收薛迟为学生,娶你为妻。”
对顾觉非来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他从故事的开头讲起,将这些年来的辛酸苦辣,一点一点地掰碎了,讲给陆锦惜听。
从天刚亮,讲到天大亮。
雪白的窗纸上透出了明光,屋里燃着的烛火却没人去管,已然快燃到尽头。
陆锦惜注视着他,只觉得恍惚。
这是顾觉非第一次对她提起他少年与青年时的种种,从意气风发到满怀激愤,从光明磊落到不择手段……
年少时,他是誉满京华的天才;后来游走四方,他是广为传扬的翩翩公子。
仁善,温和,卓有才华。
可是那一年的水灾,那一年的饥荒,那一年的时疫,如同凭空伸出的一只利爪,将盛世虚伪的画皮撕扯开来,让他看到繁荣下腐朽的血肉,千疮百孔!
改变,便从那时开始。
他不再是世人眼中的翩翩公子,不再是同伴眼中的温和君子,甚至不再是父亲眼中的孝顺儿子……
他成了知情者眼中的妖魔,不知情者眼中的沦落人。
雨夜含怒出走,雪翠顶一隐不出,是他为看不透真相的愚昧世人所苦的六年整;金銮殿上逼婚求娶,从此凌厉狠辣,官拜一品,是他在雁翅山再见薛况后厉兵秣马的三年半。
一晃小十年啊。
光阴本已将这些旧事掩埋,连那些暗伤都藏在了时间的缝隙里,轻易不为人发觉。
可他终于还是等到了——
薛况归来!
等到了,所有隐藏的真相终将大白于天下的这一天,所有蒙受的不白之冤终将被雪洗的这一天!
“所以,若他当年死在了含山关,我就是背后害死他的那个罪魁祸首。我本该是你的杀夫仇人,薛迟的杀父仇人,也该是让你冷冷清清守寡近六年的幕后黑手。我最初接近你,除了喜欢,被吸引,也包藏了祸心。我要娶他的妻子,教他的儿子。若他活着,就教他为此痛,为此狂。他一手好计,离间了我与老太师,我便让他妻离子散,家不成家!”
沙哑的声音像是在粗粝的石头上磨过,磨出了血,浸润在那经年的伤口上,又蒙了厚厚的一层灰烬。
顾觉非一字一句,清晰而狠毒地说着。
他把最阴险最卑鄙的自己,毫无保留地在她面前剖开,包括那可能有的不纯粹的心机与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