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寿春王。我连忙施礼道:“阿草见过殿下。”
寿春王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这里也没外人,何大夫就不要多礼了。”
隔着池塘,我能感觉大声说话令他感到吃力。我缓缓地走过去,再施一礼:“殿下吉人天相,阿草不敢居功。殿下,天气尚冷,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吹箫,连个跟的人都没有呢?”
寿春王道:“我躺了这些日子,实在郁闷。许是睡多了,近日午膳后怎么也睡不着,便一个人偷偷溜出来,想看看这身子到底恢复得怎么样了。你看,一试便试出来了,一支曲还没吹到一半便没力气吹下去了。”
我劝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殿下前头的病来得是凶险些,这些日子没力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殿下莫要心急,只要饭吃得进,路走得动,不妨多出来走动走动,应该能好得快些。”
寿春王笑道:“那么,何大夫陪我走走?”
我低头敛袖道:“阿草不敢违命。”
寿春王有些哭笑不得:“何大夫,你不要这么拘着,行不?”
我还未回答,他又摆手道:“走吧,你莫要再说了,再说又是遵命,从命,听了头大。”
“是。”我说,低头跟在他后面。
寿春王一边走一边摇头道:“好吧,我也不叫你何大夫了,还是叫你阿草吧。你也别一口一个殿下,只跟着他们一起叫我大郎吧。”
呃,我,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孤女,怎么配叫皇孙“大郎”?他这样说是亲民,我照着做便是僭越。
我垂首默然地跟在他后面。他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随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只要你觉得惬意便可。”
我笑着欠身道谢:“多谢殿体恤。”
寿春王一边走,一边用手指触着光秃秃的树枝,感叹道:“这个季节,你们梅香院最热闹,满园子的梅花开得沁人心脾。这个花园,倒要再过几个月才灿烂呢。”
我四处望了望,回道:“这花园是小了点。不过洛阳城里,寸土寸金,要想大也不可得。我听那些从长安过来的老宫人们说,长安的皇宫比洛阳的大很多,洛阳住着有些憋气。”
寿春王道:“我出生在洛阳,长安的皇宫我也没有去过。你们住的梅香院,据说原来也是花园的一部分,后来不知怎么建了几间房,将那片梅林隔进了院子,变成一个独立的院落。那院子原来有个后门跟花园相通,后来砌死了。”
我恍然大悟。一个做寝宫的院子种那么多梅花,原是有违常理。一般来说,住人的院子种树,也不过前院一两株,后院三四株罢了。
我问道:“那么殿下是喜欢桃花呢,还是喜欢梅花呢?”
寿春王呵呵地笑道:“阿草,这话你问我便罢了,莫要拿去问别人。”
我转头不解地看着他。
寿春王解释道:“梅花在文人雅士的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梅兰竹,并称为岁寒三友,是节操与修养的化身。桃花,浓艳但是世俗,是不能提上桌面,进入大雅之堂的。”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寿春王看着我若有所思,反问道:“阿草,那你喜欢梅花还是桃花?”
我想了想,回道:“回殿下,是花我都喜欢。梅花开得疏淡,可是在白雪的世界里,已经很艳丽了;春天里百花盛开,桃花若是开得不繁盛些,如何与别的花草争奇斗艳?我们家乡那边的山里,一到春天开一些很小的花朵,黄的紫的,有些可以做野菜采来吃,有些就是野草,也有些是草药可以给人治病的。不管是什么,开得漫山遍野都是,雨水浇不死,太阳晒不死,很强呢。殿下,那些花虽然没有花园里的花那么大那么艳,可是迎着风冒着雨,也别有一样动人之处。”
山上的野花?我感觉寿春王对着远方微眯着眼,似乎在想象我说的那些花的美丽。
半天,他睁开眼笑道:“住在这院子里久了,很想出去看看呢。”话语中带着点凄凉与无奈。曾几何时,他作为至尊至贵的前太子,女皇陛下的嫡亲皇孙,却被自己的亲祖母关在这四方的天空之下,不得外出,形同囚禁。
他又问我:“阿草,你老家在蜀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