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大走了。安若晨睁着眼盯着帐顶看。她怎么睡得着,她提的那些确是出格了些,若龙将军小心谨慎生怕招惹麻烦,不会允她的。他未曾当场允她,是否便是这意思?她的细作之说确是险棋,龙将军说得对,在这事上她的利用价值不大,她只是赌一赌,反正没退路了。然后还有妹妹,四妹去了哪里?
她胡思乱想,身体又痛又疲惫,但就是睡不着。
这时候军医进了来,说她该吃药了。安若晨听话的一口饮尽,毫不嫌苦。她得吃药,她得速速好起来,她还要找四妹呢。
吃了药,她的眼皮竟是睁不开了。她有些害怕,但难敌睡意,终是睡了过去。
军医走到旁边另一帐中,龙大正在看卷宗。军医报:“已按将军吩咐给她加了安神药剂,她已然睡着,今夜会好眠的。”
龙大点头,让军医退下了。想了想那姑娘憔悴狼狈的模样,眼眶下那青青的颜色,当真是不顺眼的。她是多久未曾好好睡一觉了。其实对她说的那些,他心中已有定案,只是已然明了她所想,今晚便不想再花时候与她讨论。她应该好好休息。
龙大吹熄了灯,也睡去。他希望明日相议时,他的主意这安家大小姐能欢喜。
第二日,安若晨直睡到了近午时才醒,这一觉睡得安稳,竟似这辈子睡过的最沉最香甜的一觉了。军医过来给她喂药送饭。只是普通饭菜,但她却觉得胃口大开,吃了好些。军医告诉她,将军上午去了练兵,刚回来,一会便过来。
刚说完这话,龙大进来了。军医告退。龙大与安若晨对视片刻。
“看起来精神好多了。”龙大道。
“谢过将军。”安若晨是真心的。
“你爹去报了官,说你逃家。”龙大又道。
安若晨心里一跳。虽说早已设想过这种可能,但真发生了,她还是会有些慌。
“我妹妹呢,他可曾报官?”
“未曾。”
安若晨皱了眉头,陷入深思。
“眼下你有两个选择。”龙大拖过把椅子坐下,慢条斯理道。
安若晨下不得床,先前吃饭半靠坐在床头,如今也只能努力坐直一些,摆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第一个选择,你先藏身此处。官府不会来搜军营。你在此的消息只有我和军医两人知晓。军医跟随我龙家多年,是个靠得住的。军营中其他人也许能猜到我帐中有人,但军中时时有机密,也不会有人乱猜疑,更不会猜到失踪的安府大小姐身上。所以你藏在此处,暂时安全。待到下一次有车队出城,我再教人偷偷运你出去。如上回那般,到了新地方,给你新的身份,你靠自己本事,隐姓埋名重新过活。”
安若晨点点头,忽然明白龙大昨晚为何没将她送到他府邸中,却是来了军营。他果然心细,留了后手。
“第二个呢?”她问。她昨晚说的主意不行吗?果然那般对将军来说太过冒险,怕招来非议被一个无脑逃婚的女子要挟吗?
龙大似能听到她的心声,道:“其实你昨夜的提议很不错,只是还有一个难处你可曾想过?细作之事处理起来必有时限。待到他来杀你,能待到何时?他若不来呢?界时我必得了结此事,结束对你的保护。你仍是你爹的女儿。婚约解了可以再订,也许还是钱家,也许是另一家。且此事在你爹心中必是积怨很深,你猜他会放过你?你就算拿着三十两银子,又能到哪里去?你必是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可是祸根不解决,界时你又一身伤,银子也会被抢走,你会失去逃跑的筹码。那时候你已没了细作的借口,又如何办?计策只能用一回。且下一回,也许就真是打断你的腿了。”
安若晨抿紧嘴,她确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未到绝境,总归会有法子的。可龙大这般一说,她却不得不承认很是有道理。
“或者你还想着可在细作之事未解决之前,你爹未敢动你之前便逃。我还是那句话,事关军机,你若敢逃,敢有丝毫差错,当斩。”
安若晨咽了咽唾沫,点点头,表示明白。龙将军说得很清楚了,他只要不宣布撤消诱敌之计,她就只能老实呆着。他一旦撤消,老爹立时能教训她。不等她再有任何机会,反正先打断了腿,看她还能如何。
安若晨思索片刻,再问:“第二个选择呢?”
“第二个?便是你不必躲藏,也不必回家,堂堂正正在这城中继续过活。婚约解除,你爹若动你一根寒毛,我便能将他处置。但你从此身处险境,日子不再这般舒坦了。”
安若晨苦笑起来:“将军说得仿似我过得舒坦过。我选第二个。”
龙大淡淡地道:“我话还未说完,你还未知我要你做什么。还有,我说过,你并不愚笨,但你没见识。莫道从前苦,你当真是没吃过苦的。只是家里勾心斗角,父亲无良贪利,将你许了恶霸,但你从小仍是锦衣玉食,有仆役有丫环有婆子,住着大宅,看着闲书。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你若不能认识到这一点,没个心理准备,我恐你做不到我要求你做的事。”
安若晨被斥得脸臊,忙道:“将军教训得是,小女子确是目光短浅了。”
龙大又道:“那你且说说看,为何要选第二个?其实第一个更安稳,你会被安排到你爹找不到的地方,换个身份,过些平淡但自在的日子。你选第二个的理由若能说服我,我便给你机会。”
“我妹妹丢了,我得找她。”安若晨答。
龙大挑了挑眉,对这答案颇感意外。他还以为会是远走他乡不如留在故乡踏实,能让爹爹不敢动她这般便痛快此类的话。他问:“找妹妹,你打算如何找?”
安若晨想了想,道:“不能大张旗鼓地找,我妹妹与钱家的婚约还在,若大张旗鼓,找着了她必得再嫁入钱家,且失踪一事,对女子名节有损,就算躲过钱家,日后她也不好再找好人家了。我四妹年纪小,相貌好,在爹爹眼里,便是棵摇钱树,他未曾报官,想来也是有这顾虑,留条后路。他也定是在派人暗地找寻。”
龙大点点头,问:“那你要如何办?”
安若晨咬咬唇:“当日我给四妹指了路,告诉她从哪走到南城门更隐蔽不易被家仆追查到。她该是沿那路途走的,如若半路出了差错,也是在那路线上。可以暗中沿路查探,当日可曾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她那次出门很是明白,要及时赶到南城门赶上车队,所以不会被拐骗去了别处,除非有人强掳于她。若是掳走了她,又是几种状况……”她停了下来,心里满是担忧害怕。
龙大看着她的神情,道:“越是危急,就越该冷静。若你妹妹在等你救她,你把时候花在伤心焦虑上可不行。”
安若晨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爹爹最喜吹嘘四妹的美貌,常带她见人,颇有些在权贵富贾圈中展示,待价而沽,等着最大买家出价的意思。所以我四妹在城中是出了名的小美人,许多人都认得她的样貎。若掳她的人识得她身份,一是会向我爹要求赎金,这条线索没有,可以去掉。二若是人牙子,也必不敢在本城中卖人。要查查是否有贩人到外城的车队,或是船队。而若强掳她的人并不识得她,那人必是市井中人,屋宅简陋,壁薄墙疏,左邻右里该是能听到动静,囚了人必会有线索可寻。如若他想谋利,那也必得找人牙子贩她,定会有人认出她来,这也可查。可若他发现她出手不得,无利可图,那……”安若晨咬咬牙:“衙门那处也不知是否会有人来报年纪体型相似的女孩儿的尸体……”
她想到这,真的无力再说,只觉眼眶热了,若四妹真出了什么事,她如何能释怀?
这时龙大问了:“你曾说你妹妹挖了那洞,为何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