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在凝神细看,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风里送来一两声细细的婴儿稚嫩哭声。
易缜微怔,心里莫名地一紧,旁人也是愕然。
易缜想了想,不禁皱眉:“他们带这么个小孩子上来做什么?难道是……用作祭品?”军中拿活人祭旗古来有之,多半是提用牢中重犯,尚还过于血腥,拿尚且不知人事的婴儿,完全可说是妖邪暴虐之举。
易缜初为人父,心性似乎也跟着柔软些许,纵然一心想报母仇,却不想再多造无辜杀孽,再激起民愤,令之前青帝怀柔政策所取得的成果付之东流。所以这几天并没有立即强行攻城。此时不由得悖然变了脸色:“亏他们以正人君子自居,竟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骂到一半,猛然想起自己也曾经下过有过之无不及的命令,顿时哑口无言。心下却还是愤愤。
极目向高台上看去。然而离得实在是太远,又有城墙遮挡,隐约间只看到个青蓝色的小襁褓,寻常人家用的那种花色,一晃就被拦住看不到了。
易缜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茫然若失。
城头上风很急,孟章尽拿用身子给襁褓中尚且稚嫩的婴儿拦着风。小婴儿大约还是觉得冷,不安地动了一下,闭着眼呜咽。
他还是小小的一团,眉目尚未完全展开,然而皮肤细嫩,粉嘟嘟的十分可爱。
孟章低头瞧着他,目光温柔而怜惜。一旁的人却等不及了,一直在催。孟章微微迟疑,还是将婴儿递出去。
秦疏曾经殷殷嘱托,请求他带着这孩子隐姓埋名,不要再过问两国是非,抚养他平安地长大。小疏那样的请求他,他自然拼死也要为其办到。他不顾南撤的同党,在京中苦苦潜伏多日,行事极为小心谨慎。暗中盯着靖安一举一动,直到他把一个婴儿悄悄送到一处小院中抚养。他费尽苦心,终于寻到机会,从对方手中将婴儿抢出来。
那孩子当时出生不过几天,然而就是那样小小的一张脸,他一眼就认出秦疏的影子,总算是不负所托。
然而抱着那个孩子,他却为秦疏不甘心。这是陛下的血脉,泽国的命脉传承,秦疏因此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屈辱与不堪,其中的牺牲有多大,不是旁人可以随意想像。然而却还要背负着一世骂名,永远没有觉冤得雪之日?
孟章不甘心。他从来见不得秦疏受那怕一点点的委屈,然而这么久以来,他却只能听着看着秦疏所受的种种煎熬,而无能为力。
而这个孩子不一样,他有敬文帝的血脉。只要他唤醒凤凰,他便是泽国仅剩的皇室,将会带来无上的荣光,洗刷去一切不堪的声名,些微抚慰你所受的那些苦难,补偿你所牺牲的万一。
孟章在那一刻终于动摇,决定将这个婴儿带到叛军中来。
这些余党之所以能愿意予他助力,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他当日承诺,能够找到敬文帝散落于民间的一线血脉,叛党才能有这般的信心与勇气。
所有的仪式都严格按照古训,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他们选在这样一上显目的地方,誓要让北晋那些走狗亲眼看着,见证什么是凤凰庇佑下的神圣与威严。
孟章不能到高台只上,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小婴儿嫩藕似的胳脯被人恭敬小心地从襁褓里抽出来,在手腕上割了一刀,一串血珠子滴下来,几人拿一只小盅了接了半盅,将这半盅血淋到正中供奉的一方玉契之上。
婴儿虽然还没有心智,然而又冷又疼,顿时哇哇的啼哭起来。
孟章瞧着心疼,连接将孩子接过来。他也不顾接下来的仪式,急着撕下软布,要给他上药包扎。
却听方才念颂祷文的人突地惊怒交加,使得声音都变了:“不对!”
那方玉契安安静静的躺在玉盘之中,上头有几滴殷红的血珠,衬得玉色苍翠欲滴,可是除此之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光华。
周围也安安静静,没有预期中的地动山摇,凤啸九天。
旁人始料未及,一念所至,惶惶相顾之下,无一不变了脸色。
易缜一时之间过了不护城河,原本颇有些心焦,眼下见这几人装神弄鬼的弄了半晌,似乎只是拿那个孩子放了点血,眼下仪式告一个段落,而婴儿的噪声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显然并不是用来活祭的牺牲。
只要没当场杀了,他也没觉得自己这么眼睁睁看着,良心有哪儿不安,松了口气,没心没肺地笑道:“求神拜佛的把戏耍完了,你们这群缩头乌龟有胆量造反,总该出城一战了?,把我们留在这儿,瞧你们怎么守在城里头喝西北风么。来来来,打完了好回家过年。”这一干子人乐意喝西北风,他还急着要回去看他的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