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整颗魂还没有从越长盛的临终嘱托抽离出来,就看到叶麒的眼睛一张一闭,又重新拢了回去。
她甚至没看清楚他的眼神。
呆了一瞬,她忙伸出手去探叶麒的脖颈,触到跳动时才稍稍缓了一下。
没有什么斟酌的时间了,此人断气在即,是生是死,全凭她一念之间。
换作是十一年前,她多半不会踟蹰,而今非昔比,大昭寺内她拦下圆海的那一掌后,丹田内力即如沸水般翻滚,是以,在与四大长老比斗之时她尽量不去动用内力,总算她架势十足没有露出破绽,这才侥幸逃脱。
以眼下叶麒境况,至少得传他一成功力才尚有希望助他脱险——长陵自己也没底,当日楚婆婆只说她不可擅用内息,没说过能不能渡送内力。
她五内一片混乱。
那半柄扇子还有玉环的事她闻所未闻,何以大哥认定这些东西能救她?贺瑜既是最后一个见到大哥和付流景的人,他若死了,这谜团恐怕就要石沉大海了。
她默默看着叶麒,心中暗道:“纵是不为着追查当年的事,这傻小子能为大哥一诺奔波十年,死到临头都还惦记着把玉转交给我,单凭着这一份恩德,我也当回报才是。”
念及于此,她将叶麒扶起,让他人侧靠在树下,她盘膝坐于他身后,便如十一年前在泰兴军营里那般,伸指点住他几处穴道,慷慨的以真气贯通他周身经脉。
长陵知道自己是在搏命。达摩心法虽然是天底下最为霸道的内功,但素有疗伤之效,不过须臾,便奇迹般的恢复了些许血气。
如此不到半炷香的功夫,接收的人勉强算是好了点,白送的那个脸色反倒难看了起来。
原本输送内力是个循环的过程,真气游走而出,得有新的及时补上,但凡中断或是分岔,随时冲破气门散功而亡。自然,控制真气于长陵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她唯独忘了一点,楚天素曾经说过,她之所以能够躺在冰洞之内一十一年不死,全仰仗体内真气周转使她心跳未止——她的身体气力,她的一呼一吸,皆拜她内息所赐。
换而言之,真气流逝就意味着生命的流逝。
初时长陵已开始察觉气力疏散,她微微一愣,登时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若当下撒手尚能自保,只是不能尽驱叶麒经络瘀气,前头一番功夫也都是白费。
她决心既下,就不再有丝毫犹豫,真气仿似溪水潺潺延着她的掌心流入叶麒体内,每多传出一分,自己气息也就虚弱了一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涔涔冷汗打湿了她整个背裳,渐渐地,连意识也开始混沌起来,长陵满脑子想着再撑一炷香就好,可愈是虚弱真气流的愈慢,一炷香后又是一炷香,也不知最终到底有没有打通叶麒的手少阳经。
反正她是连自己什么时候晕了过去也不知道。
两人就这么从日影偏西躺到了薄暮沉沉,眼见天色要黑,不时能听叫野禽嚎叫的声音。
荒野处处皆萧瑟,唯落晖零落,遍地生寒。
山坳之下,出现了五个身着羌族百褶裙的少女。她们手持苗刀,一手划开挡路的杂草,一面信步向前,每个人背上的箩筐内都堆着好几只色彩斑斓的幼蛇——一看就是剧毒无比。
走在当先的女子看去约莫二十四五岁,应是这几人中年龄最长的,看身后的人举止怠惰,冷冷道:“都别磨磨蹭蹭的,天黑之前赶不回去,门主怪罪起来,别再让我求情。”
“箐答师姐,这都走了多久的路了,我们压根没怎么歇过……”
“对啊,我腿都快没知觉了……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呀。”
那个叫箐答的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你们还好意思说?门主叫你们出去找美人,你们一个没抓着就罢了,还差些落入那些东夏人之手……若不是我赶到,你们现在有命回去么?”
“师姐的救命之恩我们自当铭记的……唉,只是美人哪是那么好找的?”那个最小的少女道:“这周遭几条村镇之前早被丁师姐她们挑过了,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那年纪太小的也不合适啊……”
箐答冷哼一声,“自己没有本事,就休怪到别人头上……别倒时候门主挑不出满意的货色,先拿你们开刀!”
几位小姑娘一听,脸色登时煞白起来,小师妹连忙摸着自己的脸蛋道:“我……我长得这么丑,门主定然是看不上我的……”
“我也是我也是,论姿色我在门中纵不是排倒数第一,也是倒数第二,你们可得给我作证啊。”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姑娘指着不远处道:“师姐快看,那儿好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