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赏赐有发钱的,有发绢的,当然也有发粮的,发盐的,甚至发肉发牲口,混着发也常见,可哪有全部拿盐发赏赐的?谁不知道你李三郎在海边开了盐田,出盐就跟割韭菜一样,十来日一茬。拿这个糊弄人,太不要脸了吧。
大伙就都往黑哥这里看,等他带头打冲锋。但是咱二哥看看李大端坐,正笑眯眯端着酒碗也看自己,忙把大头一缩,全当不见。反正爷爷有刘三,回头让他想办法,可管不了你们。
看无人鼓噪,憋了半天,结果是秦哥忍不住,扭扭捏捏地问:“李司马,十石盐,吭吭,一千斤呐,这可怎么吃得了哦。”可不么,按后世这就是半吨多,将官还要更多,这他妈吃到天荒地老也吃不完啊。真要拿盐当饭吃么?
李三郎两手一摊:“秦哥,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俺也想发钱发绢,但没有啊。牛羊牲口倒是不少,但是一人牵几只羊回去还得费力照管,很不方便。大帅赶着重阳要发赏赐,我也不会屙金尿银,变不出来嘛。
莫急,转眼这不会盟了么,如此多盐吃肯定是吃不了,大伙儿可以凑份子,一发卖给胡儿,换羊,换牛,换马,换皮子,换山货,换婆娘,什么不能换。再倒手一卖,赚了钱大伙分么。现下柳城那边亦有部落,都可以卖嘛。我保证,各营的盐卖完之前,我一粒盐也不出。也不用费劲,各位回去算算,领走要吃多少,剩下也不必搬来搬去,就在顺兴行挂账,我马上差人去卖,售得了分利。此次公上分文不取,赚了都归各位。”说得真是贴心。
王八蛋呐李三郎。你是一粒盐都不出,都他妈出给我们啦,合着爷爷还得给你卖盐去?哦,不用自己卖,但里外里还是你赚便宜啊。屠子哥心里把个小白脸骂了一遍又一遍,好么,我说刘三怎么谈得这么顺利,在这儿等着爷爷呢。顺兴行办得好啊!但是,十石盐一千斤,若都卖了,哪怕百文一斗也是一万钱,按短陌就是十二三贯。还不分润,行吧。悄悄算算账,二哥决定吃亏认了。
塞外的百姓、胡儿,以后他娘的都得吃爷爷的盐。谁敢不要,我杀你全家。老黑看看大伙都已盘算清楚,暗暗互相对个眼神,在心中达成了默契。
眼看这关过了,李三郎也是暗暗擦把冷汗。老大做好人,只有他来做坏人,有啥办法。继续放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前豹骑都时辎重都是俺管,后来队伍大了,让各营头自己管。但是目前看来,效果好坏各位心里有数。以后呢,诸位也不必再操这份心。辅军单成一军,专责辎重后勤,由俺统管,日后出征,根据需要统一安排。各军呢就不用再留辎重营了。”
不留辎重营,那刘三兄弟怎么算?二哥直接发问:“现有辎重营怎办?”李三道:“现有辎重营要分流。能充战兵就补充战兵,其余就放到辅军来。各都保留文书、杂兵、辎重百人即可,主要负责和辅军对接,内部协调。为了方便,各军负责辎重者也要跟着辅军训练,熟悉各项业务。”哦。二哥心说这还行,李三若想假公济私挖走刘家兄弟,那绝不能够。
其实行营里有辎重营的也就豹军的三个都。豹骑都的辎重本就归李三管,毅勇都问题问完了,只剩射日都,秦光弼没啥话说,这事就算通过。
又过一关,再下一城。李三郎继续努力。“根据行营统筹,以后各军稍作调整。豹骑都仍是一千五百战兵不变,皆为骑军。射日都、毅勇都,战兵各一千六百,其中骑兵六百,步兵一千。”
营头扩大,二哥没有意见,自斟了一碗喝下。
李大接过话头,道:“山北营一千五百人,骑卒三百,步军一千二百,营将魏东城。卢龙军一千,二百骑,步卒八百,将主于谦。保定军一千,皆为骑军,营将李正生。”李大再次举起酒碗,被他点到名的亦纷纷端碗,神情激动。
作为李大的亲兵,魏东城一路默默无闻,这回混到一营兵头,算是熬出来了。于谦,在平、营两州镇、戍兵中最早向李大靠拢,这是彻底站稳。李正生麻利,河东杂胡出身,辗转沟壑,成为行营唯二的骑军兵头,不可谓不成功。
李大与众人吃罢了酒,向李三昂昂脖子,让他继续。李三郎接力便道:“此六军,便是行营牙军。各部回去点算人员,缺员报来我处,由行营统一征募新兵训练,分派各军。”哥俩配合,这是相当圆熟。
秦光弼道:“那柳城军、燕城军呢?”李三郎道:“此二军专责柳城、燕城城防,算两城镇军。具体使君另作安排。”这与在座的关系不大,也算揭过。
李大看今天目的达到,又起身道:“罢了,事已说完,诸君,饮胜!”
“饮胜!”
……
幽州。
随着河东军退走,夏粮入库,卢龙镇重归平静。这里没有中原乱战,没有草原厮杀,竟显出点岁月静好的意思来。
看着几上的两份文书,幽州新主刘仁恭是百感交集。
一份书曰:门下。统治方隅,昭宣威略。苟非绩效之茂,孰当委寄之权。故开幕任青,登坛拜信。建置斯重,古今为常……刘仁恭,性禀诚明,才推倜傥。端己每存于忠孝,嗜学早习乎天人。侃然器能……可检校工部尚书幽州节度使。
今日起,他就是幽州卢龙镇名副其实的节度使了。莫小看这一纸文书,尽管朝廷威信扫地,但是有无这一纸制书差别依旧巨大。有,就有大义,没有,底下人想造反都感觉理直气壮。
一份书曰:
……我偏师不满万,当十万之寇,绵险提寡,扬桴而出,势同解竹,兵不留行。於戏!……盖顺人心,因神怒,察地利,用天时,威灵之所覆,而逆顺不敌也。……前后大战五,小阵四十有七,旗鼓所向,莫不奔溃……今幸睹洪勋,不胜庆快之至……露布以闻。云云。
这是营州的露布,一则催促赏赐收复柳城、燕城有功将士,一为最近一次破契丹有功将士请功,顺便催要钱粮。看着长长的有功将士名单,刘仁恭心情复杂。这两份文书,几乎是一前一后到达幽州。一时也想不好怎么办,他将自己一人关在书房,穿着一身宽松的便服,默默盘算。
轻轻有人叩门。
“进。”
来的是长子刘守文。看到这个儿子,刘仁恭笑容慈祥:“大郎有事。”
“父亲未用晚饭,我来瞧瞧。”
点点这两份公文,刘仁恭笑问:“双喜临门耶?福不双降耶?”
刘守文扫了一眼,道:“阿耶总说万事在我。当日流落河东,军心涣散,耶耶上下奔走,联络内外,常勉励我等勿要灰心。今阿耶已是卢龙节度使,九州二百万口,胜兵数万,放眼天下亦是有数强镇,怎么反倒畏首畏尾了呢。”
“大有不易啊。”刘仁恭不禁唏嘘道“当初不该动心兼并豹营。李正德从景城时便跟我,忠心有,亦能带兵。闹成如今这样,倒是难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