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日军、毅勇军,这都是打老了仗的,部分继续追歼逃敌,部分则开始整理秩序。首先,就是紧闭坊门,不许开门开窗。帅府门前,军士们意气风发。都知今夜的大菜就在墙内,但是武夫们只将这处大院围住却不动手,就等着将军来了才开席,算是很给老黑面子了。
“郑帅!”
“秦帅!”
郑守义来到场中顾盼自雄,扶一扶铁盔歪斜,顶一顶腹前的肥膘,笑道:“行前,我有何言?”大饼子烙熟了,那就是真牛,那是母牛升天。身处军士中央,感受着沸腾的热情,郑大帅也觉着自己快要,不,是已经沸腾了。
“破定州,抢钱,抢粮,抢娘儿。”将士们高呼道。
老黑听得一脸黑,他是想弟兄们应该回答“到定州过年”这句话嘛。这才哪跟哪,你们他妈这么喊,不怕激得义武兵又来死拼么?十分懊悔这个头起得不好,郑将军忙叫道:“杀王处直者何在?”
“薛某在此!”薛霸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出列。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自己空有一身武艺,奈何昭义兵败,侥幸得活跟了李存孝,刚要搏出个人样,李存孝又兵败身死。然后在豹军辗转南北,豹军是日渐壮大,但是自己却总是落后一步。奈何?
今夜,终于扬眉吐气。
郑守义在秦哥耳边嘀咕了两句,然后道:“射日将当如何赏赐?”
秦光弼知他心意,便说:“薛霸,先登破城,斩首敌酋,立升一级,赏绢千匹。王处直府第由你查抄。”顺手又将自己的坐骑牵来,缰绳交到薛霸手中,“宝马赠英雄。给你了。”休看只是升一级,薛霸已是副将,再升一级就是什将,这就是迈入了高阶武将,过了一条大门坎,真是前途无量,至于查抄王府更是大大的肥差,赏赐不可谓不厚。
老黑看看过度的差不多,将话头接过,道:“行前爷爷有言,带你等来定州过年。”指指尚未天光的苍穹,“天未光,尚可守岁,迎新年。传令,大酺!”军士们饥寒交迫跑了这么远,一战功成,哪个不盼着好吃好喝闹一场,郑将军如此知冷知热,又是一阵欢呼,恨不能把城都震塌了。
郑守义想起大李子的一个传说,便有样学样道:“将士随某冒雪出征,劳苦功高。诸君且在营中安乐,今宵我为你等巡城。”
薛霸忙道:“郑帅岂可。”
将士们也鼓噪起来,郑守义大手一挥,道:“此乃军令。无复多言。”挺一挺肚皮,转向秦光弼道,“秦帅,城中派捐,便有劳啦。”文明派捐,有组织有纪律,这是豹军传统。
抢,也是要有格调的。
说罢,郑守义将肩上披风一抖,向城头走去。
爸爸要走,小屠子连忙跟上,趴在耳边说:“阿爷,这义武以后可是咱家产业,秦叔儿不会下手太黑吧。”哎呀,我去。方才郑哥光顾着高兴加表演,竟把这茬给忘了。对呀,现在掳掠可不就是自己抢自己么。
当时为了鼓励军士奋勇,允诺抢粮、抢钱、抢娘儿,如今事成,立场转换,郑屠子的心态就截然不同。但是,覆水难收啊。此时老黑那是绝不敢收回成命的,只好心痛地咬咬牙,故作大度道:“秦郎当心中有数。”
恨恨一跺脚,上城去了。
……
站在城头,耳闻城中传来的阵阵欢呼,郑守义心情渐渐安宁。在城墙上来回行走,回想这些年的经历,真是不胜唏嘘。当年在幽州,母大虫说要他混个节度使,他也就是胡乱一答应,没想着眼看就要实现。当初鼓动弟兄们从军,虽然也觉着要干出一番事业,不过能捞个一州刺史或一处镇守,似乎也就到头。
真是有点恍惚。
雪夜守城头可不是啥好活计。新换的靴子感觉又已湿透,脚趾冰凉几乎失了知觉,搓搓双手,奶奶地十根指头也似饱满的萝卜。
武夫,这提头的买卖不好干呀。
好在不久东方便已放亮,只是太阳仍隐在云中,日光十分朦胧。
张顺举与郭屠子“蹬蹬蹬”上来城头换班,郑守义将二人拦了,用力抱住。“郭郎,今后咱也有基业了。地方说不上好,但总是自家基业。你我共勉之。”跟那帮杀才还要许愿,而眼前都是自家兄弟,早已福祸共担,说厚赏重用就外道了。郭靖叉手唱个喏。对大舅哥拱拱手,郑守义便赶紧下城去了。
冷呐!感觉裆下的铁杵都碎了,快去烤烤火换身皮来。
待二哥再次回到王府前,军士们立刻涌上来高叫:“郑帅回来啦!”
大伙才吃喝完毕,兴致正浓。往城里派捐的还在不辞辛劳地刮地皮,这府里已粗粗抄了一遍,老王家真富裕啊,光仓里的花椒就堆成了山,还不说钱粮布帛。统共只这二万人分,仅仅府中财货就足够挥霍许久喽。
一众人簇拥着二哥入府,进得大厅,好么,地上又一排排摆了许多妇人。老郑一看,明知故问道:“这是怎么?”众将士纷纷哄笑,牛犇这粗汉不知从哪冒出头来,指着一年约二十余岁的华服妇人与她身边一个十几岁的小娘,道,“郑帅,我等皆言,有此等上官真是祖坟冒了青烟。此乃王处直之妻卜氏及其四女,均已沐浴完毕,这便服侍郑帅。”
秦光弼笑呵呵道:“传说你在洺州给有功将士分赐美人,今日,我等亦欲一观盛况。哈哈。”
郑二冻得浑身直打摆子,哪顾得上这个,跺跺脚道:“休聒噪,待俺先去换身皮来,实在难挨。”周福贵蹦出来,叫道:“兀那妇人好不晓事,还不伺候大帅更衣。”好么,这就大帅叫上了。从义丰到安喜,小周、小王始终奋战在一线,虽没能斩杀王处直,但刀下亡魂可都不少。再说,阿郎眼看就是义武节度使了,还能亏待他们这些旧人么?一个个架秧子起哄,劲头极高。
众将立时明白这厮深意,纷纷鼓噪起来。
“更衣,更衣。”
“亦须沐浴。”
“哈哈哈哈。”
在武夫们的阵阵呼喝声中,那卜氏与王家四女骇得俏脸煞白,颤颤巍巍移步过来。那卜氏二十许岁,正是苹果红透的年纪,一袭襦裙衬得曲线玲珑。边上王氏则是青涩风情。两相夹逼,老黑为气氛鼓动,腹中有一点点燥热,鬼使神差地抬起一脚。那卜氏哆哆嗦嗦跪着,将老黑的靴子脱下……
火!强忍着没给熏倒。
刚刚还在鼓噪的军士们,眼见郑大帅的黑脚跟发面蒸饼一般饱满,顿时息了声音。毅勇军的武夫们恭恭敬敬叉手一躬身,道一声:“郑帅!”射日军则分别向郑守义、秦光弼躬身行礼。这年月,肯与军士们同甘共苦的将军总是能得军心,在场众人都参与了抄家,只看这王家宅邸,若肯拿出钱帛赏赐军士,何至于守备空虚为人所乘?
老黑感觉气氛突然一变,反觉被扰了兴致,嗔怪道:“尔等吃好了,爷爷还饿呢。作甚,莫扫了兴。”高叫道,“浮屠有个甚无遮大会,我以为此名甚好,不如今日我等也做场无遮大会。”左右看看,可惜没有柳城的那种蒸汽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