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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河东将在秋后出兵,刘仁恭也有所预期。越是近秋,心情就越发紧张。待进入八月,老刘已是夜夜难眠。河东传来消息,说是至少能凑出三五万人的粮草,支持大军征战数月。其实不必数月,以独眼龙一贯的作风,他只需备足月余粮,保证大军从太行山里冲出来就行,剩下就是放卢龙的血。恰恰卢龙的钱粮重地在南边瀛、莫一带,若钱粮重地被祸害,老刘哥那真是生不如死。
都说最好的防御是进攻,但你得有这个金刚钻啊。手里这点兵,留下守城的,就没多少能打出去,用万多兵去河东浪?刘哥没那个勇气。最可行的只有一条路,就是事先获知晋军动向,然后在山里堵他,不给土匪机会出来,然后以拖待变,最好拖得晋军粮尽自退。拼消耗,卢龙拼得起。这叫扬长避短。但问题是晋军东出不止一条路,而刘大帅敢用的却只万把人,一次机会,押错就是万劫不复。
为了应付河东这个大敌,刘仁恭跟几个心腹对着舆图大眼瞪小眼。
“赵公。那边还没有消息么?”
为什么赵敬能得老刘欢心呢,这老汉能想刘哥之所想,急老刘之所急啊。刘大帅心忧河东,他就自告奋勇勇挑重担,组织人手去那边搞情报,而且这项工作在乾宁二年就开始了,这叫一个未雨绸缪,否则他哪敢拍脑袋撺掇老刘停了河东的上供。
“主公勿忧。晋军东来,无非这几条路。军都关有妫州顶着,那是死路。多半是走飞狐、蒲阴或井陉。井陉绕道成德,太远。我料就在飞狐、蒲阴之一。这边出来是义武镇,一向以独眼龙马首是瞻,出山后,骑军旦夕可至我镇。日前,晋军已向灵丘调集粮草,只是军队动向不明。这两条路西口相去不远,尚还无法定论。明公稍安勿躁,那边有飞奴,关键时刻放出,旦夕可至,必不误事。”
这话他已说过多次,但是刘老板问,赵哥就耐着性子答,不厌其烦。
对这老小子的工作,刘大帅还算满意。刘哥也知道这样问来问去烦人,实在忍不住啊。一锤子买卖,败了就全完了。下面的杀才们还能投靠新主,他老刘不行啊。“单哥儿,你那里如何?”
“精骑一万俱已备妥。此次尽用燕人,家眷皆在镇中,深知若让河东兵杀进来是个甚后果。军心可用。道路已反复探查,只需确定敌军动向。五百里内,一日可至。”此话也是反复陈述,刘大帅来来回回地问,单将军就一遍遍地答。
作为被动防守的一方并且兵力有限,卢龙军不可能提前押宝一条路,只能等晋军动作再后发先至。为了保证机动性,刘仁恭穷尽镇中马骡驮畜,集中使用,小刘搞来的马匹最后也全被抽调,为这一万精骑人配马骡三四匹。人员尽选幽州健儿,李匡筹以来,镇中的失业武夫比比皆是,刘哥钱粮充足,凑齐一万精锐并无难度。而且子弟兵保卫家乡斗志昂扬,只要赏赐给足,不怕不卖命。
刘仁恭此次决定让单哥做主将。又红又专,偶不,是德才兼备忠勇可嘉,各方面都信得过。单可及单无敌也非常珍惜这次机会,打好这一仗,他在卢龙的地位可就更稳了。
刘仁恭又问:“二郎那边有甚状况?”
西边要等,东边也不能大意。李正德这小子可不省心,恨不能左脚踩右脚都能上天。刘守文道:“二哥儿还在营州买马。”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信看了看,“至少十五日前,李正德本人一直在柳城,李家三郎所率北征大军亦未回返。柳城、燕城可用之兵只三千至五千,其余牧骑并不足虑。二郎此次至少能买回二千匹马,只是未知何时能至。”
刘仁恭道:“多多益善。不用等到集齐,有多少先送回来,都火烧眉毛了。各部马匹抽调一空,传递消息甚为不便。”
刘守文道:“父帅,是否我再去与李正德谈谈。这厮养了数万匹马,无论如何让他给拨来一些。”
“不必。二郎不是在么,别急着回来,让他谈吧,能有多少是多少。转眼就是八月,夏收早结束了,我看,独眼龙要来也就这一半个月,未必赶得及。诶。”刘仁恭疑神疑鬼地道,“李正德这厮不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他那数千军果真北征了?会否其实没走,另有所图?”
刘守文感觉爸爸真是慌得可以,耐着性子分说,道:“之前才送回不少牧民、牛羊、马匹,断然不错,若是有假,岂能瞒过二哥儿。再说,营州过来,卢龙道崎岖难行,傍海道仅冬季可行。平州有元行钦,向来谨慎,不会予人可乘之机。况迄今为止,山北并无异动。”
“这厮可是给独眼龙送了许多财货。这厮,给我送过什么?要他几匹马还得加钱。”刘仁恭说着去看赵珽。当初说给他请个县男离间一下,结果也没见河东和他闹不愉快,传来消息,中使从营州回去,还大包小包带了不少财货。本来这都不是个事儿,奈何此时刘大帅心慌意乱,就觉得哪哪都别扭。
赵珽赶紧分说:“大帅无忧。敕书是写给李崇文,中使过河东,独眼龙定是看了。李正德接下敕书,便是不认独眼龙这义父。这厮此刻不发作,天知道心里怎么嫉恨李正德呢。再说,只要让出平州,山北对镇里便没甚威胁。营州那点人,来攻幽州么?独眼龙来时他不跟着捣乱便足够。”
“或者独眼龙仍走妫州呢?”刘仁恭当年就是高思继放水,走妫州进幽州。李正德也是燕人,那边现在是高家兄弟看门。高思继被杀老刘可没少拱火,这事儿他心里虚啊,刘窟头以己度人,万一人家心里记恨呢。高家能放一次水,就不能再放一次?他能在河东有探子,人家就不能在幽州有探子?在灵丘这边其实是虚晃一枪,待把单哥骗走,主力却走军都陉,由李正德带路,独眼龙跟进,把他老刘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那不是瞎了么。想想刘哥就觉得不寒而栗。
这个可能赵珽还真没有想到,主要他也不晓得刘仁恭做贼心虚嘛,刘哥给独眼龙拱火时,他老赵可不在边上。在赵珽眼里,高家对刘帅一向恭敬,哪有反水的可能,与当年李匡筹绝不相同。但老赵也不敢说一定不会,如今这武夫哪有操守,反水还需要理由?只要想反,有理由能反,没有理由可以创造理由嘛。
一时会场陷入沉寂。
刘守文也觉着浑身发冷,道:“父帅,是否我走一趟妫州?”
刘仁恭万分郑重道:“不。你带五千衙内军去,将军都关给我看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