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佺跟史仁遇去找罗弘信罗大帅聊天,等他两个出门,史十三就张罗给李三几个安顿了一个独院。打发走了仆役,史怀仙和老黑紧紧相拥。“来来来,走两合。”好像当了大王的猴子,拉着老黑就要动手。二哥见状,好么,这院子自带个天井不小,居心叵测啊。客随主便,也不好扫兴,两人就乒乒乓乓动起手,你一拳我一脚,过了三招两式。史十三力大势沉,捶得屠子哥生疼,又不能下死手还击,熬了两把,老黑就跳出来叫道:“不打了不打了。当年你打不过俺,如今就能成么。哈哈。饿了,速速酒肉伺候。”
史十三就是跟他耍笑。两个职业武夫,真动手确实容易出事故,而且刚刚吃了老黑几下,也是忍得够呛。向边上看戏的李三郎道:“李司马见笑,俺俩这是许久不见,闹着玩。”
李三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没事没事,继续,我也开开眼。”
“不打了。”史十三招呼人整治了饭食,李三郎搬出看家的烧刀子佐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史怀仙道,“真没想到你能过来。上次见,还是俺去幽州买马,顺道带娘子去省亲。哦,那是光启三年吧,一回来就出事了。”二哥道:“可不。听说这边闹,张哥还紧张呢。他只这俩个妹子,哪里放心。闹着要来,俺是硬拉着没敢让走。再后来得了家书,才算安生。”
李三郎好奇道:“什么事儿,这么紧张?”
二哥道:“啊,那年魏博换帅,罗公便是那次上来吧?”
看李崇武迷茫,史怀仙为他解说:“原来是乐彦祯做大帅,让他儿子乐从训募了五百子将做亲兵,大伙一看,这哪成啊,便让他散了,闹得不大愉快。这厮面上辞位出家,却偷偷让乐从训跑出城,勾结外藩,领了三万兵来打。李公、史公几个便推了罗大帅上位。当时俺跟着李帅,哎呀,不好打呢。”
李三追问:“怎么不好打?”史十三搔搔头,道:“这不是勾结外藩么。乐从训狗屁不是,但这厮寻了朱三助拳。宣武军派人帮他,镇里准备不足,先败了一阵,后来又赢了。”李三又问:“宣武军很难打么?”史怀仙道:“怎么说呢,也未必就比咱强了哪里,只一点,人家舍得拼命啊。那边不少是巢众出身,烂命一条。咱镇里么,嘿嘿。”看他有些扭捏,老黑帮着把话说完:“他魏博是谁当大帅谁拼命。彼辈先推了个赵文弁上去,那厮出城迎战都不敢,便又被砍了。后来是罗弘信这老儿出头,亲自操刀上阵,斩了乐从训。哼,羞臊不羞臊。要说原来数你魏博最横,越来越怂,起先是出去打不成,怎么现在家里都顾不住了。啧啧。”史十三嬉皮笑脸地道:“嘿,当时是程公佐领头冲。哎呀,天塌了有高个顶着,咱就混口饭吃,拼什么命啊。”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李三郎道:“那乐彦祯为何要募子将做亲兵呢?”
“哦,这事儿啊。这厮有意让乐从训接位,本来也不是不成,结果有次王铎去义昌镇上任路过,乐从训给人抢了,人也杀个干净。王铎好歹也是个宰相,去义昌做大帅,他给人杀了。朝廷本来就瞧咱不顺眼,还出了这事,若小畜生做大帅还得了,朝廷不得下诏讨伐爷爷。看大伙便不肯,这厮便募了那些人,给那小畜生撑腰么。”回忆往昔,史十三对着老黑感慨道,“这一晃都快十年了,你家二哥儿不小了吧。”
说起小屠子,二哥道:“也来了,跟着卢八在营里。”
“卢什么?”
“卢涵,卢八郎。原给俺大兄做亲兵,如今跟我。”
“哦。”史怀仙没什么印象,也不关心,“大兄还好啊?”
“嘿,没了。”
“没了?”
“去岁李存信所部在城里闹事,打起来,中了一箭。”屠子哥点点喉头的位置。他说得轻描淡写,史十三却看出他很不自在,原想问问家里情况,干脆也别开口了,再问出点糟心事何必呢。“秋娘总说这边熟人少,想回去看看。只是兵荒马乱,哪敢让她出门呢。既然来了,看哪日到我家里,多走动,认认人。”
“嗯。”
李三的思绪不知道从哪里又飞回来,插口道,“史郎,多问一句,咱这买卖就算说成了?别怪我啰嗦,缺粮啊,等米下锅呢。”史怀仙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博州那边俺叔说了算,这边李公说了算,他两个都说成,一定能成。”
转眼夜深,李公佺回来,差人看这边都没休息,便将他们又引去堂中说话。
“安顿妥了?”李公佺上来先客气问候。
史十三道:“妥了。嘿嘿,俺今夜也不回了,跟二郎叙叙话。”
史仁遇道:“嗯,应当。”
李公佺扫视众人一圈,让仆婢们都退出去,闭了门,道:“本来是说点喜事,捉点钱,被李存信这厮给搅了。罗公那边还没拿定主意,这几日还得再议,一时就顾不上其他,只怕买卖这事要耽搁了。”
“不急。”李三郎心说,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李公,我这也没甚事,你们忙,若有哪里用得上俺们,只管开口,别客气。”
他这个表态,李公佺很受用,道:“小辈来做客,岂能烦劳到你身上。”
史仁遇道:“咳。无非是打与不打。怎么,你还能跟去打李存信么。”
这把李三没说话,老黑先有点压不住火,道:“成啊,这厮,打便打了。”在这里碰上,屠子哥还客气么。史仁遇和李公佺闻言,互换个眼神,均想,卢龙与河东不是一条心啊。李公佺道:“呵呵,此事还是罗公定夺。十三郎,这几日你代我招呼好,万不可怠慢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