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呐。
不能放得太近。若让唐军冲近了,会造成恐慌。别的不说,部中几十上百万头牲口都在附近游荡,唐军若是一心祸害牲畜,也够喝一壶的,就算挡住也得伤筋动骨。再说,被动等人上门,也不是迭剌部的风格。释鲁与阿保机等几个心腹反复推敲,认为兵贵神速,唐军既要奔袭,定不会拖延,不是后日,就在明朝。遂决定起兵向西,左右几十里地,去早点也不怕,有大片林子可以藏身。
然而,阿保机总觉心中不安,让敌鲁亲去东南那边转一圈。那边本身就是述律家的营地,别人去,反而容易引发混乱。敌鲁只得领命。
……
与此同时,在辽西的旷野上,数千大军正在雪原上疾走。
安抚使李大郎紧紧裹在皮袍子下面,双手拢在胸前,只用两脚控制方向。他周身挂满了雪花,仿佛被一层冰壳子笼罩,身体随着马匹的脚步上下起伏,阵阵白雾从面罩下飘出。从奚王牙帐出来,走了整整一日,估计跑了有二百里么?天上仍在飘飘洒洒落下鹅毛,借着月色朦胧,右前方出现一片林木。李大郎忽然将身一抖,片片冰凌剥落,手指那片林子,传令兵迅速向前去了。
片刻后,队伍偏转方向,陆续扎进了密林,斥候游骑则在四周警戒。
稀稀拉拉的宿鸟为军士所惊,纷纷飞上天空,在寒风中颤抖。
下马,在林间寻块空地,就有军士搭起帐篷,又捡得木柴,就在帐里点起火来。李大让张德安顿军士,自拉了去诸和吐勒斯几个钻进帐篷,靠近火堆,将冻僵的双手在火上慢慢烘烤。指头已有些变色,安抚使缓缓搓手,又将冻僵的面庞轻揉,跳跃的火焰映在他的脸上,分外诡异。
“怎么不走了?”看看正是火苗升腾,去诸道,“生火不妥吧。”这女婿的举止反常,便宜丈人感觉要出大事。“天寒,行军辛苦,歇一歇。”简单回答一句。李大半闭着眼睛,扫向边上也在烤火的吐勒斯与扫剌等人,未再多言。过得片刻,张德掀帘进来,边上跟着圆滚滚的别都鲁。
待张德微微点头,安抚使才又问道:“去诸,这里走了有二百里么?”去诸默默盘算,道:“有,有了。还剩一半,若在此歇了,明晨前可赶不到。”李大微微颔首,然后转头去问吐勒斯道:“你也路熟,若放开跑,明晨到得了么?”去诸以为这便宜女婿不信自己,情绪有些不善。
却那吐勒斯见问,谄笑道:“嘿嘿,走了一半多,若放开跑,黎明前准到,只是畜牲累些。”
别都鲁态度很恭顺,一只胖手将烤好的羊腿递到李大手里。啃了两口,安抚使笑问:“别都鲁,大冷天让你等跟我出来吃雪,都在骂我吧。”别都鲁挠挠胖脸,眯着一双小眼睛,道:“是冷点,还成。待拿下迭剌部,分得好处,就没话说了。”安抚使大笑:“哈哈。放心,破了迭剌,你先抢,老子给你站岗。”李大很喜欢这个胡儿的诚实,若他说军士们都很开心,那才是鬼扯。
忽然,李大再次转向道:“吐勒斯,想必你那信使此时已见到释鲁了吧!”
“啊?”吐勒斯正又一搭没一搭听着安抚使在跟别都鲁闲扯,忽闻此言,骇得虎躯发抖,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挣扎起来,却已被张德一把摁住,将他头脸掼在地上,短刃已架上脖颈。刚刚还在跟李大扯淡的别都鲁同时暴起,将吐勒斯的随从押在肥硕的身下,堵住口鼻猛一发力,只听嘎巴脆响,超度了他。
哗啦,一股骚臭味儿瞬间就在帐篷里弥散开了。
“怎么?”去诸瞠着双目环顾帐内左右,却见儿子扫剌一脸淡定上来,将吐勒斯以皮索捆了拽起,丢在李大面前。李将军嫌他味儿大,挥挥手,让把人拖远一些,然后递个眼神,扫剌便对去诸解释道:“大人。这厮一路派出了好些人手去契丹那边,最近一次是在将到牙帐时。”
吐勒斯与去诸都是王族近亲,但是奚王本部自从被张仲武狠捶过后就一蹶不振,能控制的只三四千帐,其他各部早就不尿他这一壶了,尤其这些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话只跟放屁一样。直到仗了便宜女婿的势,这才见点光亮。吐勒斯能带头回归,去诸是很欣喜,即使在柳城李大就说他的人去了契丹方向,去诸也没放在心上。
柳城没有契丹探子么?怎么可能,连他奚王牙帐里也有的是契丹探子,否则这次为甚要封锁进出呢。互相打探消息,通报一下会盟情况,去诸没觉得怎样。却不曾想,这厮竟如此丧心病狂。须知去诸这次自己出了两千多兵,这还不算扫剌的三百人,其他几个部落也凑了千多,这是奚王咸鱼翻身的一仗。若走漏消息,把人丢在雪原,奚人完不完的先放下,他奚王肯定得完蛋。而且这次吐勒斯也有二百来人,若临阵倒戈,后果不堪设想啊。
怨不得去诸本想让吐勒斯多出人,这厮推说赶不及,女婿也顺水推舟没要求。
阵阵寒意在奚王的心间沸腾,劈手揪住吐勒斯的衣袍,口水喷他一脸,喝问:“释鲁给你什么好处?”一腔愤怒,却不知该问什么,能问什么。吐勒斯怨毒的神色一闪而逝,旋即热泪盈眶,讨饶道:“大人。契丹残暴,俺也无法啊……
若吐勒斯真心悔过,李大未必不能放过他。但他这般表现,李大帅就觉得十分恶心。死不悔改啊!问也懒得问了,摆摆手,让人把这厮堵了嘴拖走。对去诸道:“大王慌个甚?吃好睡好,明日还有二百来里路呢。”起身拍了拍扫剌,道,“与大王分说明白,千万宽心。”说罢,出去巡营。
明日与契丹一战未必好打,这些奚人指望不上,生死全靠自己这点人马。李大须跟弟兄们多多谈心,也好临机决断。若是不明军士所想,瞎指挥,那真是作死了。别都鲁已将尸首丢开,见安抚使出来,屁颠颠跟着要去听讲。
等帐里只剩这父子二人,去诸瞬间活了过来,拉住儿子就问。
扫剌道:“也没甚。大帅对吐勒斯总不放心,便让俺盯着。这厮在柳城就不安分,城里城外鬼鬼祟祟。会盟那日下午,他便有人北去。也不止他一家。大帅拦下不少,也走脱了几批。那也罢了。这一路,这厮又派了人走。大帅说,消息走漏,契丹大军肯定就在前面等着咱了,既然如此,便不必走得太疾,养足马力,让弟兄们吃好睡好,也让契丹人多吹吹风。”
去诸疑惑道:“知道契丹有备,回去就是了,何必还去?”
扫剌挠挠头,表示也不知道。
去诸道:“大帅有说吐勒斯怎么办么?他有三千帐呐。”
扫剌道:“在柳城不是跟大人说了,打完契丹,有父汗处置。”
“当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