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景殊那边上了条一斤多的鱼,他将鱼放进水桶,道:“今天的午餐有着落了,不过连吃三天的鱼,你会不会吃吐?”
他察觉到了田椒的踟蹰,于是贴心的转移了话题,田椒却道:“就算还有很多这样的人,至少在他们撕裂自己善良的假面之前,仍旧是个‘好人’。”
祝景殊微愣。
田椒说:“祝景殊,我从来没有因为我们的立场相对就认为你是个恶人。”
祝景殊仍旧微笑,“你这样通情达理,反倒是让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田椒反问:“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
“愤怒,厌恶,憎恨,冷漠……都可以。”祝景殊摊开手:“对于一个独立的人来说,跟自己立场相悖说是仇人也并不为过,我和你立场不同,我是你的仇人,当然属于恶的一方,可你却告诉我,时至今日,你仍旧没有把我看作一个需要尽力去大打倒的反派。”
好一会儿,田椒在呼啸的风里说:“那你希望我怎么样呢。”
“你这种想法真的很奇怪。”
祝景殊垂下眼睫,一时间没有再开口。
在田椒看来,这种想法当然是奇怪的,但他希望田椒这样做,希望纯粹的恨是这世上最坚固的东西,远比情爱要痛彻心扉,田椒连恨都不肯恨他,是否意味着其实他在田椒心里没有半点分量,等年迈时回忆起来,他也只是一个记住了名字的过客?
祝景殊不想这样。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顾桁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渴求权利,追求权利,最后成了权利的奴隶,但在权利之外,他们又渴求一颗真心,就像是顾桁爱桑令雪,但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灭桑家满门,就像是顾桁喜欢苏荷,他也可以毒哑苏荷的嗓子将他们的女儿当做联姻的工具。
祝景殊从不否认自己的虚伪和贪婪,唯有对于田椒的感情,就像是阴暗的结满蛛网的角落里忽然长出的一朵小小的、纯白的花,它那么微小,又那么招摇,脆弱不堪,祝景殊却一直狠不下心去拔除——或者说,他甚至在期待这朵花永远的、茁壮的绽放下去。
“抱歉。”祝景殊终于道:“说了些奇怪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肚子饿了么?饿了的话我们就准备做午饭了你。”
田椒来之前吃了不少东西,不太饿,但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要是不赶紧岔开话题找点什么事情做的话,恐怕空气都能结冰,于是她点点头,道:“我带了燃气灶,替换燃气瓶就行了,宋二小姐倾情推荐,据说特别好用。”
祝景殊颔首:“那就试试吧。”
好在监理会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让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做饭,否则这冰天雪地的上哪儿去找生火用的木材,已经点燃小小的、便携的燃气灶,伸出手笼着火苗暖了暖手,祝景殊像是完全不怕冷,处理鱼的时候干净利落,可以看出他厨艺应该不错,起码杀鱼的技术不错。
田椒总不能吃别人的还让人动手做饭,便主动接过了做午饭的差事,煮了锅鲜美的鱼汤,没有其他的配料,其实味道有些寡淡,但祝景殊和田椒坐在温暖的营地里一起喝鱼汤,竟让他觉得这鱼汤无比的美味。
祝景殊钓到的那条鱼挺大,田椒还匀了一点汤给隔壁帐篷的人,从他们那里换到了两条小小的烤鱼,午餐就算是解决了。
田椒到底是有点基础,上手很快,下午的时候收获不错,钓上来了两条,吃过晚饭后,田椒听见旁边人聊天,说监理会的人要来统计数量并且巡查有没有带违禁品进来了。
“看你们的样子……这个纠察队很恐怖?”田椒凑过去加入他们的聊天。
“你第一次参加吧?纠察队何止是恐怖啊,简直是超级恐怖!”一个年轻女孩子撇嘴,“我都怀疑进入纠察队的第一个硬性条件就是就任教导主任十年往上,他们真的太像是我高中的教导主任了,现在想起来我都后背发凉。"
年长点的男人心有戚戚焉:“每年他们都会抓出一堆作弊的、违规带东西进来的,一旦被抓到必比赛资格直接取消,会被带去监理会接受惩罚。”
田椒:“什么惩罚?”
“反正是些折磨人又不会留伤的手段。”男人道:“你没听过家长吓小孩都说‘你要是不听话就把你送去监理会’吗?”
田椒作为一个外来的,还真没有听过,她觉得颇有意思,年轻女孩子已经抱怨道:“真是搞不懂监理会搞这些折腾人的玩意儿干什么……”
“……怎么又是你?”忽然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田椒转过头,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顾含蓉——这姐们儿上次被吓得摔伤了腿,田椒还以为她不会参加这次冰钓了,没想到身残志坚,坐着轮椅都要来查岗。
田椒挑起眉,伸出手挥了挥:“是啊,又是我。”
顾含蓉咬了咬牙,她现在看见田椒和祝景殊站在一起就会止不住的胡思乱想,眼神阴郁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低声骂了句贱人,转头对着祝景殊却又是一副柔弱的样子:“景殊,你怎么跟她在一起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喜欢她吗?”
祝景殊:“我们的号码挨在一起,没办法的事。”
“哪可能这么巧,我看多半是她使了什么手段!”顾含蓉冷冷道:“冰钓这种活动只会邀请雾岛的贵族,她算是什么东西?我看多半连邀请函都是不光彩的手段弄来的!”
以前顾含蓉还能说她是被家里宠坏了,现在却是个完完全全的神经病,只要是个雌性靠近祝景殊,哪怕是只蚊子,她都要怀疑祝景殊是不是跟对方有一腿,跟这种人是讲不清道理的,田椒干脆当没听见,继续整理自己的鱼饵。
顾含蓉却推着轮椅过来,用没受伤的那只脚咣当一声踢翻了她放鱼的小水桶,里面的两条鱼顿时掉进了冰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