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旁边有人笑了,“你小子,不拉车,啥时候做起旅馆买卖来了?”
“我老婆她姐不是才开了家旅馆吗?介绍介绍生意呗。”
那人小声嘀咕着说:“你别是老婆不在家,想把这美女介绍到自己家里去吧?”
声音很小,却异常清晰,立刻让路边的几个人哄然大笑起来。
曾鲤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正要迫于无奈给伍颖或者同事打电话求助的时候,马路对面有人叫她,“姑娘,我说那个小姑娘!”刚才守山门的那位大爷气喘吁吁地指着她喊,“哎—你不是说要上山吗?有车了!有车了!”
原来曾鲤前脚刚一走,就有辆车下山,对方正好下山来镇上买药,就停下来问大爷药店朝哪边走。结果大爷当时留了个心眼,问人家还回不回去,所以,得了消息,大爷没来得及打伞,冒着小雨就赶着到这边来找曾鲤。
“我瞅着那开车的小伙子挺正派的,不像坏人,你去找人家说说看。”大爷说。
曾鲤感动地道谢。
“你别磨蹭了,赶紧找人家去,万一我们这一耽误,人家走了呢?”说着,老大爷指了指方向,还不忘焦急地催促,“赶紧了!是辆黑颜色的A城牌照的车。”
曾鲤不敢耽误,小跑着朝街道远处的药店去。
药店门口做招牌的灯箱开得很亮,曾鲤拐了个弯后一眼就看到了。待她再跑近一些,发现药店的不远处果然是停着一辆A城牌照的黑色的越野车。
她好像抓到了一点希望,喘着粗气加快了脚步。
她离药店越来越近,基本能看到药店的柜台还有门前的人影了。那人背对着她,看不清楚面容,也无从验证大爷口中说的“不像坏人”是不是真的。接着,那个人转了个角度下了两步台阶,从药店走出来,然后,曾鲤看到了对方的侧面。
俊朗的眉目和紧抿的唇。
那人,居然是艾景初。
一时间,曾鲤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幽闭暗黑的地下洞穴里走失了好久,忽然之间找到了一条透着明媚阳光的通道,又像是被迫束缚在海里,在几乎窒息的时候,突然有了新鲜的氧气。
她小跑着喊了一声:“艾老师。”
他似乎是听见了,似乎又是没听见,走路的脚步缓下来,不确定地朝身后望了一眼,而曾鲤站在街对面的暗处,中间隔着马路,人和树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之后,她穿过马路的时候叫了第二次。
旁边正好经过一辆加装着低音炮的摩托车,音乐开得震耳欲聋,一闪而过之际恰巧掩盖住曾鲤的声音。
他个高腿长,眼看就要几步回到车上绝尘而去。
曾鲤慌了,顾不得那么多,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铆足了力气,从后面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同时嘴里还连名带姓地喊了声:
“艾景初!”
艾景初诧异地转身回头,看到了曾鲤。
许多年后,艾景初仍然能够回忆起这个场景,飘着雨的冬夜里,在旅游开发过度的小镇上,鼻头和脸蛋都红扑扑的、喘着粗气的女孩,有些慌乱地站在秩序杂乱无章且满是淤泥的人行道上,拉着他的衣服,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眼睛大概因为在冷风中疾行,而有了一种像是含着泪的润泽,亮晶晶的,额前的几缕头发纷乱地贴在皮肤上,怀里还奇怪地抱着两瓶矿泉水。
也不知是医者忌医还是怎么的,他一直很烦看病吃药。就像呼吸科的很多大夫上班诊病的时候,不停地对患者说吸烟有害健康,一定要戒烟,然后一下班,自己却摸出一盒烟来抽得欢。所以他本来中午就到东山了,也不准备天黑后开车出门的,但是感冒越来越严重,体温也持久未降,怕半夜真高烧起来,让老爷子担心,于是才勉勉强强地到镇上买药,哪知刚出药店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拉住。
他愣了一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曾鲤回过神,迅速地缩手,松开他的衣服,结结巴巴地将称呼又更正了过来:“艾……艾老师。”她紧接着解释,“听山门口的老大爷说你要开车上山,我可不可以搭车?我等我朋友一起去东山酒店,结果错过时间了。”
她有点语无伦次地继续说:“我本来准备打车的,结果没一个人愿意上去。我在那边叫了你两声,你没听见,所以我才着急了,怕你走掉了,我……我……”其实,她差点说出口的是:我可以给你车费。
幸好在脑抽之前,曾鲤及时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她瞄了一眼他的车,四个圈,“奥运的弟弟”—奥迪。在A城坐的士,普通车起步价是八块钱,要是遇上大众、奔腾,因为车好,会往上涨两块。曾鲤自己一个人琢磨着,出租里没有奥迪,不知道起步价应该是多少钱。
这时,他将钥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按开了遥控锁,然后淡淡地说:“上车吧。”
曾鲤开了后车门,坐在了后排。平时,她除了搭马依依和伍颖的车以外,很多人的车她都爱坐后面,前面要系安全带,四肢还伸展不开,所以哪怕打车都爱坐后排。于是,艾景初在前面开车,她坐在驾驶位的后方。
她一抬头,就可以从后视镜里看到艾景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