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对路之航来说,或者说,对阿斯伯格患者来说,其实是有能力根据社会交往中的暗示行事的,通过认真观察、仔细分析、重新解读,排除错误选项,也可以社会交往行为背后的含义的。但这样需要消耗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就像在没有词典的情况下,硬啃一本用你一知半解的语言写成的书。”路一纯叹了口气,“显然,他啃书的效果不太好。在挪威学习的技能大部分失效,崭新的环境引发新一轮的社交困惑,于是糊里糊涂的闯了不少祸。我试图再次教导他,但中学的学习任务重,时间变少,加上他又进入青春期,有了逆反心理,效果不太好,所以他就成为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肖萌说。
路一纯微笑着看她:“没什么不好?你指的什么?”
“有高超的社交能力当然好,但一个人的才能足够好,这都不是必须的。师兄和我说过,人的时间是有限的,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处理人际关系和他的思维能力、创造力是矛盾的,他不可能两者都选,只能选一样发展,”肖萌抬起两只手示意,“70分的才能和70分的社交能力固然不错,但100分的才能和40分的社交水平也不差。全球那么大,总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地方,他肯定能养活自己,当然,就算差一点,也还有我们当后盾。”
路一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微笑起来:“你说的有道理。其实我后来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他的性格让他在社会上碰了壁,就打发他回挪威帮他爸干活好了。”
肖萌点头:“就是说啊!身为一个富二代,有什么好担心的?”
路一纯看着她那理所当然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说话时声音柔软,笑声十分清脆,悦耳又好听。
等她笑完了,肖萌又问:“路阿姨,你今天为什么要和我谈这么多呢?”
路一纯顿了顿:“因为我打算再婚了。”
肖萌微微一愣,但不是很吃惊。路一纯今天和她说的这么多话,的确有一种“我把路之航托付给你”的意思。
“我的儿子我很了解,他不会阻止我再婚,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但我知道,他心中一定不太舒服。回国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我和他相依为命,我的再婚对他一定是个打击。”
路一纯要再婚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她是自由的。多年来早已尽到了作为母亲的责任,现在在儿子已经成年的情况下,她当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虽然再婚,也不等于离开他,但毫无疑问我在他身边的时间肯定会变少,起码我大部分时间将不再明华园住了。我希望你能补上我缺失的那部分。你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想如果有了你的话,我再婚后,他不会特别难熬。”
“呃,”肖萌看着路一纯,认真的问,“路阿姨,你那么相信我吗?觉得我能影响师兄?”
“相信啊。”路一纯笑起来,“我看了你和你姐姐的书。”
“……啊?”
“你们的那本书啊,你写了后面的部分,我仔细看了你写的章节,确认你是个内心温暖,充满包容力的好孩子。。”
路一纯拿出手机,划开照片,轻轻念出了一段文字。
“如果说我和我姐姐最大的不同,大概是我更喜欢数学。数学像是我高中学习过程中的知己。每一次严肃的思考,每一次缜密的推算,都会给我带来乐趣。数学对我来说,是苦苦思索后的豁然开朗,是上下求索中的自得其乐,是另辟蹊径时的悠然自得……
从长辈的嘴里听到自己写下的一段话,肖萌脸都红了,“啊”了一声,讷讷道:“路阿姨,能不能不要念了。”
路一纯从善如流的停了了下来,对肖萌说:“我对你的信心来自于你对知识的渴求,这种对数学的热情和之航一模一样。我想,你一定能理解他,他也一定会因为你在他身边而高兴。”
肖萌想了想:“路阿姨,我觉得,不论做什么都比不了你,但我会尽力的。”
“这样就足够了。”路一纯微笑起来,拍拍她的肩。
肖萌又问:“阿姨,您再婚的对象是什么人?他和路之航会相处得吗?”
“一个很好的人,”路一纯指了指远处的外科大楼,“他是这里的医生,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去年在医院再次碰到的。”
说着,路一纯满足地伸了伸懒腰,目光落在由远及近走走来、身穿一身白大褂的男人身上,随后她站起来,笑着对肖萌说:“我男朋友,赵振华医生,你叫他赵叔叔就好了。”